可那時候的他并不在意,只是放聲大笑。
歲月枯黃,從手指間流逝而過,胡子拉碴的青衫文士輕笑,他拈起了棋子,輕輕放在了棋盤之上,嗓音輕柔平和,近乎于嘆息:“你做到了,亮。”
“載玄載黃,我朱孔陽。”
“我開啟了光明,可是你走得比我更遠。”
“諸葛孔明那不過一甲子的歲月,比我這千年的光陰,更為燦爛……”
一枚棋子落下,白棋沖入了死亡,但是卻也因此,這一枚白棋被吞噬的時候,也同樣為其他方向的白棋,開辟出了一線生機。
青衫文士毅然轉身,袖袍拂過。
四千三百二十局最初的奇門遁甲迅速變化,光華流轉,最終復歸沉寂,重新化作了煙塵,化作了歲月的塵埃,將這個小小的草廬又重新封印了起來。
青衫文士背對著這翻卷的山巒,輕聲道:
“等到一切結束的時候,我會回來這里的。”
川主帝君在手,這代表著的是蜀地的水系操控權柄,開明打算先暫時給周衍這小子按上去,當做掛件,先給這家伙加一點權柄,從蚩尤那永無止盡的戰意里面拉出來。
不過,這小子怎么還在里面?
不應該啊,難道這小子真的膽子大到和兵主蚩尤在拼刀子不成?
不應該,不應該。
開明快步徐行,伴隨著他前行,背后的奇門遁甲變化莫測,葛郎還有他的族兄被這一切震撼到了,也徹底明白了,這位‘仙長’,怕是非同小可。
葛郎禁不住道:“您,您是諸葛阿公的……”
胡子拉碴的青衫文士安靜站著。
在漫長歲月里面,諸葛武侯不過只是一個點綴罷了。
不過只是長生種在自己無趣的重傷歲月里面,養育的一個小家伙,他并不曾懷念,只是忽然覺得,在作為昆侖山神而俯瞰天下的無趣歲月和漫長的刑罰當中,和那少年相處的歲月,卻是最舒心的一段。
“只是故人而已。”
寥寥數字,可是這幾個字里面蘊含的滄桑,感情和厚重,卻讓葛郎低頭,不敢再多問了。
在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之后,他們總算是不再固執倔強得,非說是要什么遵守和諸葛阿公的約定,非得鎮守這里,老老實實地聽從著開明的要求,全寨的百姓都收拾家當,立刻離開。
他們準備離開,葛郎回頭,看著那位衰老得不成樣子的的守山人。
在他年少的時候,跑到山中迷路的時候,這位守山人就在這里守著了,他們這些和諸葛武侯有約定的一族,甚至于不知道這守山人的名字。
葛郎忍不住勸說道:“您也一起走吧,這里恐怕很快就要被妖怪找上門了。”
那老者卻緩緩搖頭,只是平靜坐回了原本的位置。
他的頭發花白枯萎,臉上都是皺紋和老人斑,身軀佝僂著,原本應該是頗為高大的男人,手臂上的血肉都似乎耗盡了,只剩下了拖長的皮搭拉下來。
葛郎對于這位始終遵守約定的守山人老者極為尊重,不斷勸說。
可那老者也只是搖了搖頭,嗓音沙啞道:
“……走吧。”
葛郎還要勸說,卻被青衫文士攔了下來,開明側身,眸子泛起金色的流光,仔細端詳著那道腐朽不堪、卻仍透著某種不可思議堅韌的身影,那本該屬于一位馳騁沙場、雄健英武的猛將的輪廓。
青衫文士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絲動容與難以置信的復雜神色,輕聲道:
“…………”
“是你么?”
“姜伯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