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漢景耀三年,曹魏甘露五年(西元260年)。五月初五,深夜,亥時。
洛陽城里,曹魏大將軍府的寬大書房里,數十只巨大的景耀蠟正在灼灼發光,耀眼的火光下,一個大約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一手捂著嘴打著哈欠,一手仍然對著案幾上的竹簡奮筆疾書。
這正是這個時代,東亞大陸上最有權勢的男人——曹魏大將軍、開府、錄尚書事司馬昭。
“子上啊,已經亥時了,為何還不歇息?”
“哦,啊?是元姬啊。真是不好意思,讓你這么晚還要過來。”
作為這個時代的男人,一妻多妾乃是常態。王元姬此時已經四十三歲,作為一個生了四個孩子的女人,到了這個年紀,早就已經是姿色全無。所以司馬昭已經多年不去她房間了。
但所謂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女人單靠姿色,只能博得男人一時半會的關注。要想長久的把男人栓在身邊,靠的只能是自身的才華。
而作為王朗的孫女,王肅的女兒,王元姬就是一個才華出眾到了極點的女子。雖然夫妻兩人已經分房居住很多年了,但司馬昭的精神仍然寄托在王元姬身上,對王元姬始終充滿了尊重。
“你前些時日不是剛剛病了一場么?怎么今晚又看這些奏表這么晚?快五十歲的人了,還是要注意保養身體。”
“呵呵呵,我這不是想著現在多做一點,以后就可以早點休息么?”司馬昭對著自己的原配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拉住王元姬的手:“正好元姬來了,就請幫我念一念這份折子吧。為夫這會眼睛是有點疼了。”
“善。”王元姬也不推脫,款款入座后拿起一份折子輕聲的念道:“下官荊州刺史魯芝奏報大將軍,甘露五年以來,荊州境內私鹽猖獗……私鹽粒白質優,遠勝江夏官鹽。每石值錢只五百,僅為官鹽價格之一半。荊州百姓,皆盡買私鹽而棄官鹽,下官已行文荊州都督、江南都督,兩都督亦發動郡兵清繳私鹽,五月來,累計斬殺私鹽販子兩百余人,收繳私鹽三千五百余石。但總體收效甚微……經查,私鹽來自西蜀。經東吳之西陵進入我境……”
曹魏統治下的北荊州私鹽泛濫當然是關彝他們的復興社搞出來的:鑒于蜀漢的司鹽校尉府把買價定得過低,賣價定的過高。不管自貢亭的井鹽產量怎么大,都不能惠及蜀漢普通百姓。所以關彝干脆采取了對蜀漢政府瞞報產量,將多出來的部分通過東吳的步家,在荊州地面進行傾銷——我本來是想為蜀漢的百姓做好事,誰知道這操蛋的體制居然不讓百姓得到好處。既然如此,那我把錢全給你干嘛?不如賣私鹽填飽復興社自己的腰包——現在復興社的腰包越鼓,三年后應對那一場大戰才越有把握!
這個時代,司馬昭掌控下的曹魏,已經開始逐步的收攏邊境地區地方大員的權限了。
在司馬懿掌權之前,曹魏的邊境地區實行的是軍政一把抓的大軍區都督制:西線是曹真,他既是雍涼一線的最高軍事長官,也是最高民政長官。中線是夏侯尚,東線是曹休。全都是曹—夏侯聯盟的人。
司馬懿發動高平陵政變之后,為了維持朝廷穩定,默認了這種大軍區都督制,他甚至有意識的把那些對司馬家心存不滿的人故意放到邊境地區——你們快反吧,到時候我夷滅你三族,我對曹魏的控制就會更進一步。
到了司馬師執政的時候,就推行了軍政分離:邊境地區設都督,只管軍事。另外設刺史,管民政。
在司馬昭執政的時候,又進了一步:雍涼、荊州、揚州三大軍區被劃成了六個小軍區,邊境將領的力量越來越小,司馬家對這些人的控制力越來越強。
現在,原先夏侯尚一個人就全權負責的荊州前線,其軍政權利變成了三個人分享:征南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王基駐扎在新野,是名義上的荊州地區最高長官,但實際上他只能控制南陽郡一帶的軍隊。征擄將軍、都督江南諸軍事州泰駐扎在襄陽,直面東吳的西陵軍團。荊州刺史魯芝也在襄陽,負責整個曹魏荊州的民政。
食鹽,是民生中僅次于糧食的大事。鹽稅,是封建國家僅次于田稅的稅收。所以,荊州私鹽泛濫,當然是荊州刺史向中央(現在司馬昭就是中央)進行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