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看完這名單后,他才發現還是高看自己了,跟這名單上所記錄的人相比,他不過只是一個連名單都不配上的小渣渣罷了!
“此諸家隱沒田業或可不問,但他們所私設的那些堰埭碓硙若不盡快拆除,則東都危矣!我近日沿渠查探、逐一走訪,列出必須拆除的幾十處堰埭碓硙,來日便奏府中,希望趁圣人仍居洛陽之際能快速解決,使此一方子民免受災禍。”
聽到周良這么說,張洛才知道他為什么變得又黑又瘦,之前他也聽周良講起此事,但卻并沒有放在心上,更沒想到周良當真走遍了洛南每一處山水,將這些資料都記錄下來。
對于周良這一番苦心,張洛是深感欽佩,但是對于他這想法,張洛卻并不樂觀。想想名單上這些人的能量之大就讓人感到絕望,周良就這么貿然上書去觸犯他們的利益,恐怕不會解決問題,反而會禍及自身。
可當看到周良那黝黑瘦削的臉龐,張洛也知道其人決心之大,絕不是自己幾句話輕易就能勸住的,可能其人在辛苦勞累的搜集這些資料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要為此捐軀的想法和覺悟。
“丈夫行事,但求無愧,何計生死?周錄事有這樣的情懷,我深感欽佩。如果周錄事你是南省清貴、憲臺御史,奉書死諫,足以驚懾世人、光耀人間。但是很可惜,你只是一個流外入品的卑鄙下吏……”
張洛想了想之后,又望著周良沉聲說道。
周良聽到這里,臉色頓時一變,臉上也流露出羞惱之色,起身沉聲說道:“郎君折節下交,使我欣然,竟忘了自己只是一個流外入品的卑鄙小吏。但、某雖九品下僚,死國亦可!所食祿米,皆天中父老所出,倒懸之危,知而不救,何異禽獸?”
“周錄事壯志慷慨,但你只是一個九品小吏,死不足惜。龜甲燒斷、可以卜事,魚鱗成灰、難問吉兇。此番奮而奏事,人微言輕,難得回應,禍卻難免,無非成全一人之志,傷此戶中兩人之心,于人無益,于事更無益。”
張洛自然沒有看不起周良的意思,只是不想他做什么無謂的犧牲,但同時也尊重他這一份慷慨的情懷,于是便又說道:“事需循序漸進,周錄事你不妨先擇其簡略以奏,若得府中使君垂顧重視,再將細要徐徐奏之。
若府中判官連皮毛微細尚且懶于觸碰料理,更不必再說什么筋骨心肺要害了!若判官能夠憂懷民危,處事由淺入深,即便之后遇阻難進,前事也不謂無功,總好過一事無成便陷于窮斗!”
“郎君所言才是正計!你只想自己慷慨取義,卻也不思量縱然拋擲性命、也難成事幾分。事情向來都需由小向大,胎中尺余小物,總不是一餐便能長成六尺丈夫!”
旁邊周夫人也忍不住開口說道,顯然在張洛到來前,夫妻兩已經因此事產生過了爭執。
周良這會兒也不再是一臉慷慨,而是面露慚色,又有些憂慮道:“郎君良言,使我受教頗深。只是我還有些擔心,入夏之后晴雨無常,洛南積弊頗深,如若不能及時用工,恐怕仍然難免……”
張洛聽到這話后,心內又不由得暗嘆一聲。假如他是皇帝的話,別的不說,高低得讓周良做個河南尹。
他來這里本來是想問一問周良有沒有一起離開的打算,就像他前上司徐申一樣辭官避禍,但看現在這架勢,對方一門心思都放在消弭洛南隱患上邊,根本就沒有徐申那樣的想法。
張洛自己滿腦子明哲保身、不立危墻的想法,但不妨礙他對這樣的人心懷欽佩,于是便也不再說之前的打算,只在心里決定離開時給周良一家多留點錢帛,起碼讓他們生活寬裕一些,讓周良能夠沒有后顧之憂的繼續為民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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