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洛陽城的營建便是采取了天人合一的理念,整座城池上合天象,分作太微、紫微、天市三垣,穿城而過的洛水便是銀河天漢。
此夜銀月將滿、繁星漫天,又是一個晴朗的初夏之夜,天上的繁星倒映入洛水中,波光粼粼,更與銀河一般無二。
洛水南岸的魏王池湖面平闊,周遭觀景的樓臺多有燈火點綴,襯托得這湖池如玉盤一般靜謐安詳。
而在魏王池的東側岐王山亭院中,點點星火次第浮現、交相輝映,更仿佛天上的星斗紛紛降落下來,在這月夜下諸多光線交織構建成一片如夢似幻的美景。
幾百名身穿法袍的道官手捧法器、神情肅穆的穿行在這地上星漢之間,口中吟誦著齋醮祈禳的歌詞,伴隨著法壇上羽衣鶴氅的大法師司馬承禎的禹步舞劍而變幻陣勢,以應天象。
這一片天人感應的勝景,身處閣樓中的張岱并不能親眼看到,他只是按照吩咐端坐于那符箓勾勒、法器陳設的星位中。
少女云陽縣主一臉哀傷的跪坐在那法陣之外,隨著外間道士們的禱歌聲傳入進來時,她便也兩手向天、滿臉虔誠的深拜于地,口中吟唱呼應起來。
少女歌聲略顯沙啞,并不算清脆悅耳,但正因如此更多了幾分扣人心弦的感染力。
張岱一動不動的端坐在這星位中,看到這一幕后心中也是多有感觸。他心里清楚這種齋醮儀式并不科學,最終也只會是徒勞無功。
但人生偏有許多無奈,并不是科學就能解決的,后世每一個醫院重癥室外都擠滿了心急如焚的病患家屬。他們并不清楚重癥室內家人們是怎樣的情況、正在接受著怎樣的治療,只是不計成敗的將錢財當作救人機器的燃料不斷往里投送,但最終能不能把家人救回來,也不是他們所能決定的。
這世界并不公,有人生來王孫貴胄,有人生來黔首賤民,唯獨疾病和死亡能夠一視同仁的將不同羊水浸泡出來的人再給重新吞沒進去。
張岱一時間想的入神,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當其再從思緒中被拽回現實時,便見到少女淚流滿面的哭拜于地,滿身都是濃得化不開的悲傷:“祈求蒼天,若我阿耶必不得活,能否去時安詳、不受苦痛……”
因受儀軌的約束,張岱只能待在那星位上,不可隨意移動和說話。
他就這么看著少女在那里悲哭祈禱,看著一個無助的人不得方法、徒勞無功的想要去減輕親人的痛苦,并有些不合時宜的因那絕美悲憷的臉龐而心弦微顫。
儀式持續了很長的時間,從華燈初上直至午夜時分,對面的少女已經悲哭的沒有了力氣,委頓于地,喉嚨里間或發出幾聲近乎執念的泣訴。而張岱坐在星位上也感覺雙腿麻痹、腰以下幾乎都沒了知覺。
伴隨著清揚的玉磬聲,幾名道士登上閣樓,繞著張岱環走幾圈,將玉磬舉在他頭頂當當敲了幾聲,然后當中一名道士才高聲道:“禮成,請星官賜箓!”
又有一名道士入前,將一方玉板貼在了張岱的額頭上,口中念誦有辭,當玉板再拿開時,張岱看到上面已經顯現出用丹砂撰寫的符箓,不知是原本就有,還是自己身上真的有星官神力降臨所刻繪,總之完成了一道天人感應的流程。
“快來人、快來!攙起真人、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