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光破曉,新的一天再次到來。
今天并非朝日,但張說還是起了一個大早,黎明時分便已經著裝妥當,在家中后堂繼續認真檢查將要入呈的奏章。
張說久掌文翰、又為官多年,擬章奏事對他而言不過只是再尋常不過的小事罷了,但是今天他的神情卻很是鄭重,將昨日便已經擬好的奏章看了一遍又一遍。
這時候,燕國夫人元氏自外間走入進來,見到張說這副模樣,便忍不住輕聲道:“六郎事真的這么艱難嗎?往年夫主在外流轉多年,自幽州入朝,戎服覲見,硬挺灑脫……”
聽到夫人言及舊事,張說嘴角也不由得泛起一絲笑意。
先天年間他協助圣人鏟除太平公主勢力,因功拜相,卻不想為姚崇所陷而遭斥逐,自此以后在外流轉多年。一直等到他擔任幽州都督時,才總算獲得一個入朝覲見的機會。
這時候張說敏銳的察覺到圣人因為國力日強欲興邊功,對于宋璟那一套不幸邊功、過于保守拘泥的治國策略已經厭煩了,所以他索性以戎裝入朝、彰顯自己忠勇雄壯的一面。
此舉果然大獲圣人的好感,張說也得以在不久后接替張嘉貞擔任并州長史、天兵軍大使,由此踏上一個以邊功歸朝的道路。
想到這些過往扭轉逆境的故事,張說臉上也不免露出幾分自得的笑容。可當再聯想到當下處境的時候,他的神情又變得有幾分黯淡。
“往年能扭轉困境,是君有所好、某自恭行,得勢于上,自然無所禁忌。而今北門官俱君之肱骨爪牙,觸之損之,談何容易啊!”
張說長嘆一聲道:“圣人雖雄才大略,但察人用人也是暗藏惰性。其志氣雄大、懶察微細,所以凡所選任皆精明干練之徒,其但御二三之士,國事治矣。
所以人處其下才能集權專事、職權大長,然歷任南省官皆專權卻不能久任,我亦難免折此。但王毛仲自先天以來即專處北門之任,圣人至今未見有分權奪職之籌劃,此番若想制之也難。”
當今圣人選賢任能頗有幾分用人不疑的氣度,這一點在宰相身上體現的最為明顯。
開元初年姚崇任相時,向圣人進奏進用郎吏之小事,圣人甚至都懶得搭理。所以只要是有能力的官員被圣人選任之后,其才能都可以得到充分的發揮,不會有太多的限制。
故而宰相們的權力也越來越集中,等到張說擔任宰相、將政事堂改造為中書門下之后,更是使得宰相徹底凌駕于三省之上,政務大權攬于一身。
但這并不意味著圣人對于朝情局勢就失控了、會被權臣架空,相反的圣人只要牢牢把握住宰相和幾名專職的重臣,就能牢牢控制住局勢。
封禪結束后,張說的權勢威望也達到其個人的巔峰,但接下來就是快速的崩潰。
圣人首先是從人事權下手,分吏部銓選為十銓,就連主管人事的吏部尚書都被排斥在外。參與主持十銓的皆是國之重臣,張說如果要質疑其結果,那就是與這十名重臣都發生矛盾,進一步的孤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