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說看著崔隱甫負氣而走的背影本來挺歡樂,可留意到張岱那稍顯古怪的眼神后,心里便有些別扭。得虧他沒有讀心術,否則估計得讓這小子的心聲氣個半死。
且不說氣勢洶洶返回御史臺的崔隱甫,當兩名宰相在高力士口中得知圣人已經將那兩家糾紛處理完畢時,各自神情也都不太好看。
剛才朝堂上群臣因此爭執不休,結果轉過頭來卻發現他們所爭執的問題已經不在了,不免讓人大感錯愕與失落感。
“渤海公的意思是,王霍公縱子行兇于坊間、萬騎軍士嘩鬧金吾衛衙署并惠文山池院為火所焚等諸事,全都不需要刑司再作問究?”
杜暹首先忍不住發聲詢問道,這件事本身透露出來的問題是北衙將士太過桀驁,南省對其約束力嚴重不足。
而今圣人搶在南省這里做出決斷之前把問題解決掉,等于是剝奪了南省公卿們通過正常渠道去伸張和維護國法的權力!
高力士與外朝打交道不少,也明白這些外朝大臣們的風格秉性,聽到杜暹作此發問,便又微笑解釋道:“杜相公請稍安勿躁,圣人之所以插手此節,并不是要干擾刑司程式。
不過有感于燕公于國有功,霍公亦心腹肱骨,此二位若因晚輩少徒的糾紛而有失和,不免會令人情難堪,所以先為兩家說和解事。至于外朝刑司如何行事,仍是就事論事,裁判公允。”
這話說的好聽,但實際上還能怎么就事論事?圣人那里都已經針對王守貞做出最終的判決了,刑司還敢斷罪更深、指責圣人徇私舞弊?
而且王守貞犯罪的時候乃是四品高官,背后還有著一個高居一品的父親,但是如今卻成了一個白身的庶人,結果論罪的時候還要從其父品進行減、贖,即政治上已經做出了一定的切割、但又沒有完全切割。
兩人剛才都見到刑部尚書盧從愿與御史大夫崔隱甫在爭執對罵當中展現出的戰斗力,這會兒也都不敢想象稍后將此量刑標準告訴盧從愿后,會受到其人怎樣的詰問。
但他們如果不將此通知盧從愿,就得自己前往大內向圣人進諫反駁,這無疑要比遭到大臣詰問更危險。
高力士自不理會這兩人心情如何,身為宰相本身就要負責上下的溝通聯系,要么能夠搞定群臣百官、要么就得規勸約束皇帝的言行,如果兩頭都搞不定,可不就得擠在中間受氣嗎!
此時張九齡等人也從張說這里得知了事情處理結果,一時間各自也都心情復雜。
從張說一家的角度而言,如此一個結果自然是大快人心,挑釁、得罪自己家的紈绔遭到了嚴厲、甚至是羞辱性的懲罰。與此同時其家族損失也能通過繼續向河南府訴訟,從而獲得王毛仲一家的賠償。
但是對張說的黨羽們來說,情況就不那么好了。
他們此番再次聚集在了張說的身邊,固然是為張說壯勢、撐場面,期望能夠討回一個公道,同時也希望在討回公道的過程當中清理掉一部分政敵,從而奪回幾個關鍵的朝中位置。
可現在圣人直接給張說討回了公道,于情于理、張說也難能再在朝堂中興風作浪。可是沒有了這樣一個聲討的過程,這些人各自的政治訴求又如何來達成?
這個問題倒是跟張岱沒有什么直接的關系,畢竟眼下他也不能直接接過他爺爺的團隊來自己帶,而且在此之前,他其實已經給他爺爺提過一個方案,那就是放棄中樞,扎根地方、尤其是河北這種關鍵地理板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