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今國用多困,隴右河西數萬師旅鎮邊克賊,其功偉矣。去歲至今,凡所犒軍用錢不過幾十萬貫而已。今長安貴坊一宅之差,便沒去隴邊數萬雄師之用。
是故臣進計于國,期能追補益用,若由中拾取一錢,則臣失純也!復答前言,用錢多少能折華山之志?一錢可矣!請圣人全臣此志,追贓益國!”
他一番慷慨陳辭下來,整個殿堂中一時間都鴉雀無聲。
那小李將軍李昭道臉色更是白了又紅、紅了又白,隱隱還泛出幾分蒼黃,神色變化要比他妙筆丹青顏料圖繪的色彩變化還要更加的奇妙。
玉真公主本是秀眉微蹙,聽著聽著不免也眼神漸亮,望向張岱的眼神更是流露出濃濃的欣賞,甚至幾度要張嘴為之喝彩,只因在殿堂之中才強忍沒有失態。
至于張垍則也同樣是神情變幻幾番,到最后只是眉頭深鎖望著深拜于殿中的侄子,口中喃喃有詞,但也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高坐殿堂中的圣人則是緩緩握起了自己的拳頭,待到張岱一番陳述完畢之后,他便抬手鼓起掌來,同時口中大笑道:“小子狂言,自擬華山!唯此狂言,甚是可賞!唯此志向,羞煞群徒!允爾所奏,壯爾志氣!”
在表達完對張岱的贊賞之后,圣人才又將視線轉向仍然神色變化不定的李昭道笑語道:“李大夫,張岱此徒想是已經將事情原委向你陳述完畢,你還有何未解之處,仍可當面向其質疑!”
“臣、臣無所質疑,臣慚愧,家風不正,致生丑類,干擾國法,盜損國用……”
李昭道聞聽此言,忙不迭又深拜于地,口中顫聲說道。
他實在沒想到張岱這小子辭鋒如此銳健,一番陳述下來讓他仿佛痛飲滿滿一大碗姜桂濃茶,催得他遍體汗涌,不敢再觸其辭鋒。
圣人聞聽此言,便又笑了起來,他抬手示意內侍入前去將李昭道攙扶歸席,同時又給張岱賜席,然后才又說道:“李林甫此徒竊弄技巧、盜買官物,其跡雖然可恥,其困亦有可憫之處,丁多屋少,難為屈伸,確應察恤。
然而這并非其抑價盜買官物的理由,若不加懲,難儆效尤。便且罰銅五十斤,使其深記教誨,不敢再犯!所購宅屋,置換之物發還舊在,以時價補全宅錢,年內繳訖即可。”
“圣上寬宏!臣多謝圣人恩典……”
李昭道本以為在經過張岱那一番陳詞之后,今次自家堂弟怕是也要難免重罰了,卻沒想到圣人只是板子高高舉起卻輕輕落下。
當然這也并不算輕,罰銅五十斤從刑律上來說倒也不算輕,但實際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象征意義的懲罰。須知足重的開元通寶一貫才六斤四兩,雖然用的不是純銅,但就算是折半計算,五十斤銅也沒多少錢。
真正狠的還是那個按照時價補足宅錢,所謂的時價顯然就是張岱十七畝地五萬七千多貫的價格,按照這個價格的話,李林甫須得在今年以內拿出足足將近四十萬貫錢!
他們一家雖然也是關隴老錢、宗室貴族,家底很是不少,但要說一口氣拿出將近四十萬貫錢來,也是很困難的事情。尤其這是李林甫一個人闖出來的紕漏,李昭道也不能拿著整個家族的家產給他填這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