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孟寅在看完張岱這一詩作后,眉頭先是微微一皺,旋即便又慢慢舒展開。與張岱同題同韻的此詩相比,自己的詩作雖然意境泛泛,但卻視野更大,曲江池碧波千頃、江天一色,杏園中鳥語花香、春色正濃。
張岱此詩雖然意境更勝一份,但卻只是特寫曲江中游船畫舫、風月意趣,即便是意境更濃,但卻視野狹隘。因此兩首詩作間也并沒有拉開明顯的差距,僅僅只是描寫各有所專、各有所長。
但他這一番品評還沒有宣講出口,張岱已經又向下書寫起來:“菖蒲翻葉柳交枝,暗上蓮舟鳥不知。更到無花最深處,玉樓金殿影參差。泉聲遍野入芳洲,擁沫吹花草上流……”
看到這一幕,杜孟寅頓時臉色一變,思緒頓時飛回了前年參加省試復試時,諸考生應考《早春萬物生輝詩》的情景。
那時眾考生都因為省試波折驟生而憂心忡忡、才思枯滯,但張岱卻運筆如飛,一口氣寫出整整十五篇應試的詩作,而且每一篇都在水準之上。
這讓他們一眾考生,甚至是那些考官都大感震驚,以至于選司主官明明看其不順眼,張岱仍是憑著其無可爭議的才華而以甲科狀頭及第!
杜孟寅舊年落榜,心中自是失落至極,歸鄉后便閉門苦讀,終于在今年再次參加科舉且一舉及第。
這也不免讓他大感志得意滿,直道自身的才情學識相較往年都有了長足的進展。反觀張岱近年殊無佳作問世,以至于才名漸弱。此消彼長之下,也讓杜孟寅暗自感覺自己應該有了挑戰張岱的實力。
可是當他見到張岱再次展現出其同題多作的技能時,往年那種備受壓迫的無力感便再次涌上心頭,額頭上冷汗直沁,就連呼吸都隨著張岱筆鋒在紙面上的移動而變得急促起來。
好在張岱這一次并沒有再一口氣寫出十幾首詩作那么夸張,他僅僅只是寫了三首七言絕句,眼見杜孟寅臉色已經變幻不定,他便微笑著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將其詩作向前一推并笑語道:“請杜郎賞鑒。”
曲江作為京南勝景,也是大唐長安一個久負盛名的地標景致,終唐一世往來文人墨客不乏,各自也都留下不少描寫曲江風物的詩篇。
作為中唐大歷十才子之一的盧綸所作《曲江春望》三首,便是描寫曲江景致的佼佼者,張岱一首都沒給留,全都抄寫出來。
杜孟寅這會兒還沉浸在那種早前的壓迫感中,對于詩作內容都無暇細睹,也不敢再繼續強撐著,只是低頭拱手道:“張協律才情卓然,人莫能及,在下佩服、佩服……”
他這里話一出口,周遭看客們紛紛鼓掌大笑起來,更有好事者怪叫道:“兩名探花郎俱已認輸告負,速去速去,不許再入杏園!”
兩人聞聽此言,不免各自面露羞惱之色,但他們的確是輸了,沒能在文采上壓過張岱,此時再留下來只是徒增羞辱而已,于是便各自向張岱略作抱拳,然后便拂袖而去。
張岱倒是沒有要刻意刁難兩人的意思,他還挺想看看進士探花的活動現場,只是前來探花的兩人水平實在太次,他也沒有要放水的必要,于是便也樂得擔任這么一個守關大boss。
隨著兩名探花郎灰溜溜的離開,曲江周圍場面頓時便也沸騰起來。看熱鬧的總是不嫌樂子大,往年類似時節眾人只見進士們暢游曲江、探花助興,即便是有一二詩文切磋,主要還是娛樂性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