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反而可能帶給對方麻煩,安遙索性沒有辯解,而是取出兩錠銀子。
“鶴貞姑娘,我衣裳濕了,情急之下上了這輛馬車,擅自借了衣裳,還望海涵。”
鶴貞輕輕一笑,坐了下來。
“暢音班最不缺的就是衣裳,公子穿得合適,是這衣裳的福氣。”
安遙頓時怔住了,這鶴貞不愧是暢音班第一名伶,說的話讓人氣順心酥,舒服極了。
安遙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低聲謝過,離遠了坐下,順勢將銀子塞在了座位底下。
馬車已動,過了會兒,安遙問:“貴班這次是去哪里登臺呢?”
“揚州城。”
“姑娘芳名遠揚,可喜可賀。”
安遙那日在煙花島曾見過她曼妙的舞姿,便恭維了幾句。
鶴貞卻苦笑道:“女子像我們一般四處奔波,拋頭露面,也不知是喜,還是憂……”
想不到已成為暢音班臺柱的鶴貞,竟也逃不過性別帶來的自我懷疑,那日在山野石窟中,阿虎那番話再次涌上了她的心頭,嘴里不自覺地復述了出來。
“營生本就沒有貴賤之分,居廟堂之高也好,處灶房之深也罷,只要傾注真心將事情做好了,就都是了不得的活計。”
鶴貞緩緩看向她,顧盼之間,眼波流動,竟看得安遙有些臉熱。
她忙轉過頭,握住一旁扶欄,將窗簾挑開一條細縫,去看外面的情景。
這一會兒的功夫,竟已看不見靜河了。
“鶴貞姑娘,尋處方便的位置,將我放下即可。”
話音剛落,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喧囂聲。
馬車一個急停,要不是安遙手中恰好抓著扶欄,兩人都會被甩出車外!
她看著跌進自己懷里的鶴貞,忙問:“沒事吧?”
鶴貞搖搖頭,連忙坐好,去撫正發髻,一副驚魂甫定的樣子,“多謝公子搭救。”
兩人還沒寒暄幾句,安遙就覺外面的氣氛不對。
就算遇到了水坑低洼,也不會這般吵鬧。
他們的馬車在最后頭,聽不清前頭的動靜,安遙趕緊對鶴貞道:“好像不太對勁。”
鶴貞點點頭,對車外道:“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沒有人回答。
安遙連忙去掀車簾,想看看外面的情況。
可這簾子竟自己挑開了,一把利刃從安遙眼前劃過,面前出現了一張半蒙頭的臉,車夫已經倒在了一旁。
他立即回頭,輕聲道:“大哥,這里頭有兩個人!”
這人說話還帶些腔調,聽起來不像京都口音。
那“大哥”似乎還在望風,頭也沒回地道:“那就一起帶走!快!”
這人得了命,三下兩下便將馬車里的兩人綁了起來。
眼睛被蒙上的那刻,安遙看見前方馬車似乎還在跟人交涉,全然不知自家的臺柱已經被人擄走了。
他們駕著馬車,沒命似的飛奔起來。
這馬像發了狂似的,將馬車都快拋得散了架,安遙覺得五臟六腑都被顛得移了位置。
這兩人既不像士兵,也不似剛才那兩個鬼祟的劍客,粗魯暴躁,渾身匪氣,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混亂中,聽見鶴貞掙扎嗚咽的聲音,想必對方從未受過這樣的苦。
安遙想去安慰對方,可手足被束,雙眼被蒙,連口里都塞了臭布,多吸一口都讓她窒息。
此刻,七竅之中,就只剩下耳朵鼻子還能發揮作用。
安遙輕輕湊近,努力將鶴貞往角落里推,告訴她自己還在,也讓她的顛簸更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