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呢?”源玉子忍不住擦眼淚。
在伊藤麻友講述過往時,居民們面露緬懷,時不時插嘴,補充一些小細節,使得她腦海中側寫的人物越發真實。
“小泉非常喜歡吃團子,總是捂著嘴嚼個不停……”
“是啊,而且她很喜歡畫畫呢,村里的海報都是她畫的……”
“有時候我從背后拍她肩膀,她會嚇一跳呢……”
當初的小鎮居民如今都成了中年人,他們和丈夫或妻子坐在山崖邊,你一言我一語,帶著苦澀的笑容,講起了過往。
那股氤氳的悲傷如同潮濕的海風,呼嘯而過時,留下了幾近透明的鹽粒,日積月累,結成厚厚的白殼。
自從那艘渡輪離開港口,小泉瑞葉就跟丟了魂一樣,日夜站在山崖邊,眺望著海平線。
男友半途帶著女兒跳船,不知所蹤,船員發電報傳訊,覺得他們肯定淹死了,回報了個「貨物運損」。
或許是出于愧疚,亦或許是因為小泉瑞葉拿起了廚刀,土屋先生沒有再繼續糾纏,而是轉告了運損的消息,假惺惺付了一筆微不足道的補償金。
此后,小泉姐找了份守塔的工作,日夜眺望港口。
每當有渡輪進港,她都會跑去張望,重復著櫻子的名字,用手笨拙地比劃著。船員和漁民都認識她,回程下船時,他們都習慣了擺手搖頭。
伊藤麻友也長大了,她到了叛逆期,一心向往外面的大城市。每次和父母吵架,她就去找燈塔找小泉姐。后者總能讓她感受到一股溫柔的力量,在沉默中堅定,柔韌得像石縫中的野花。
“為什么要繼續等呢?小泉姐,你就沒有想過……重新開始嗎?”
她低著頭,和小泉瑞葉并肩坐在草坪上。后者聽到這句話,伸手輕輕地比劃著:
「她一定會回來的」
「我會一直等著她」
……
這一等,就是三年。
春去冬來,寒暑不休,伊藤麻友度過了三年的青春。她春天去山野采花,遇見小泉瑞葉守在山崖,大聲說:“他們不會回來啦!阿姐快回家吧!”等到冬天落雪,她和朋友來堆雪人,卻見小泉瑞葉還坐在那兒,身上落了一層厚厚的雪。
像鹽一樣白。
……
伊藤麻友畢業那天,跟朋友去看電影,放映的片子正好是《忠犬八公物語》,此前她沒聽說過八公,只知道這是關于一條秋田犬的故事。
她作為一個山里人,其實沒辦法跟這部電影共情。男主收養八公,在鄉下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她也養過一只秋田犬,脾氣又臭又倔。后來它跑丟了,她難過了幾天,這事也就過去了。
然而,當她看到八公日復一日地守在澀谷火車站時,眼淚莫名其妙地掉了下來。
朋友笑她矯情,電影院里沒一個人動容,這片子在鄉下小鎮放映,屬實是選錯了受眾。大家都昏昏欲睡,只有伊藤麻友一個人淚流滿面。
“你不覺得很殘忍嗎?”她問朋友:“讓它去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這樣的堅持有什么意義呢?”
朋友答不上來,覺得伊藤麻友很怪,突然上綱上線,難道真被一條傻狗給感動了?
伊藤麻友突然想要個答案,她告別朋友,坐車回到小鎮,父母見她久別回家,十分開心,想留她在家吃飯。可她一刻都等不了,開口詢問小泉姐的近況。
不料,父母面露難色,支支吾吾。伊藤麻友再三追問,這才得知,鎮上來了幾名搜查科刑警,說是要反暴力團伙,天天在找土屋先生和黑幫成員的麻煩。
小泉瑞葉見鎮上來了靠譜的警察,想著讓搜查科幫忙找女兒。土屋先生擔心她報警,百般阻撓,動不動帶人上門恐嚇。
大伙給她支了個招,建議她去找報社,發布尋人啟事,總比她自己干等著要強,也免得惹怒土屋先生,招來報復。
小泉瑞葉便獨自前往靜岡縣,懇請報社刊登尋人啟事,卻又不肯透露詳細地址,擔心女兒回家會撞見土屋先生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