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他們畫胚的,是作坊里的陳大姐。
她話不多,總是微微笑著,站在他們身后看。
清越畫得小心翼翼,李悠南則隨意涂抹了幾筆山水線條。
陳大姐偶爾輕聲指點:“手要穩,筆尖含料少點,慢慢走…這里可以再加個小枝丫…”
她聲音輕輕的,帶著點本地口音。
輪到她自己示范時,那就不一樣了。她接過筆,坐在轉盤前,也沒見她怎么用力,手腕輕輕一帶,流暢的藤蔓枝葉就繞著杯身舒展開來,筆觸干凈利落,像活的一樣。
李悠南和清越看得直點頭。
“大姐,你這手藝真好。”清越由衷地說。
陳大姐只是靦腆地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搓著圍裙邊:“做了幾十年了,手熟了。”
她又指了指旁邊架子上一些畫好待燒的碗碟,“也就做做這些,糊口罷了。”
聊開了些才知道,陳大姐靠的就是手上這點功夫。她不懂什么網絡,也不會吆喝,更不會講故事包裝。一天下來,能畫成、燒成的器物就那么幾件,賺點一件手工費。
其實景德鎮有不少搞直播的,那些人很賺錢,跟這些傳統的手藝人簡直不像一個時空的。
“這么好的東西,應該讓更多人看到。”清越看著架子上那些素雅精致的半成品,輕聲說。
陳大姐還是那副溫順的樣子,笑了笑:“能有人喜歡,來畫一畫,我就挺高興。”
她轉身去整理那些畫好的胚子,動作輕緩而熟練。
作坊不大,陸陸續續又進來幾撥人,都是來體驗畫瓷的游客。
一對年輕情侶,女孩拿著筆嘻嘻哈哈,在杯子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就嚷著要拍照,另一個大哥,草草涂了幾筆山水輪廓,嫌太慢,直問師傅“能不能快點燒?晚上還得趕飛機”。
陳大姐和另一個畫師在旁邊看著,臉上掛著那種習以為常的、有點無奈的笑,嘴里應著,走過去幫他們收拾畫得不成樣子的胚子,盡量補救。
她們習慣了,這是生意的一部分,總有人只是來圖個新鮮,留個到此一游的痕跡。
李悠南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手里捏著那只素白的杯子。
第一次畫瓷,自然不會很順手。
但李悠南不急。
青花料在瓷胚上的暈染很有意思,筆尖含料多少,下筆的輕重緩急,都會留下不同的痕跡。
這是很有趣的體驗。
李悠南也沒有懊惱自己還沒有獲得關于繪畫的技能。
他蘸了點水,試著在剛才畫壞的地方輕輕暈開,那墨色竟化開了一些,呈現出意外的深淺層次。
“這里,筆可以再立起來一點,輕輕點下去,像這樣……”
陳大姐不知何時又站到了李悠南身后,聲音比剛才指導別人時稍微亮了一點。
她大概看出了李悠南在琢磨,而不是應付。
她拿起旁邊一支細筆,在李悠南杯子的空白處輕輕示范了一個小點,那墨點瞬間有了山間苔石的質感。“對,就這樣,不急,慢慢來。”
李悠南照著她的提示,屏著呼吸,一點一點地描畫、修補。
祝清越不知何時放下了自己的筆,她沒笑,眼神里帶著點認真,就那么安靜地看著李悠南十分專注地涂抹、修改,看著陳大姐偶爾俯身指點他一兩句。
李悠南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樣,他一點都不浮躁。
祝清越的目光里有種了然,還有一點,像是……探究。
……
幾天后,李悠南和祝清越去取燒好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