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阿骨打等杰出的金國將領,通過與宋軍這些場戰斗,已經總結出來,這些能轟開城墻的重型火器,雖然能在正面戰場形成壓制,卻受限于兩點致命缺陷:一是自重驚人,需數十人甚至牲畜拖拽,在遼東多山、多林、多沼澤的地形中寸步難行,從遼西走廊到遼陽腹地的數百里路途,光是翻越高句麗故地的山地、穿越遼河下游的泥濘濕地,就足以讓炮隊日行不過十里;二是后勤消耗極大,每門炮每日需消耗大量火藥、炮彈,運輸隊伍還得攜帶糧草、工具,稍有遲緩便會陷入“炮在陣前,彈在途中”的窘境。
針對李琳炮的弱點,金軍采取了“襲擾為綱、避實擊虛”的游擊策略:
也就是,女真騎兵化整為零,依托山林熟悉的地形,晝伏夜出專攻宋軍糧道。他們不與炮隊正面交鋒,而是盯著運輸火藥、糧草的輔兵隊伍,在林間設下陷阱,用火箭點燃糧草車,或趁夜突襲分散的護衛小隊,讓宋軍的李琳炮時常處于“有炮無彈、有彈無炮”的尷尬境地。
一次宋軍的炮隊行至薩爾滸山谷,金軍先以小股兵力佯裝襲擾,誘使護衛隊分兵追擊,再派主力突襲后方火藥車,一聲巨響后,十余門大炮瞬間因無彈可用淪為廢鐵。
還有,遼東多遼國舊寨,這些依山而建的堡壘雖不及州城堅固,卻能卡住要道,金軍將主力藏于寨中,任由宋軍大炮轟擊外圍土墻——反正寨內儲糧充足,士兵熟悉地道、暗堡,待大宋的李琳炮因彈藥耗盡或后勤中斷后撤時,再從寨中殺出,奪回失地。
不久前,遼陽外圍的石城寨之戰中,宋軍大炮轟塌了一半寨墻,卻發現墻后是深壕與鹿角,金軍從兩側山崗用弓箭壓制,待宋軍士兵架梯攻城時,又從地道繞至后方襲擾,拖至大宋彈盡糧絕撤退,始終未能奪下石城寨。
同時,金國用從高麗掠奪的資源和女人對殘遼的軍隊進行招降。
殘遼現在是一窮二白,連軍餉都不發,糧食都是大宋給提供的,還打不了勝仗,沒有繳獲。
短時間行,大家有愛國情懷,為了復國,為了報仇,為了雪恥、雪恨,可以不要任何回報苦撐。
可時間長了,肚子的空響蓋過了復國的口號,凍裂的手指握不住復仇的刀槍,愛國情懷在日復一日的饑寒交迫中被消磨得只剩薄薄一層。
再眼瞅著身邊的宋軍士兵每月能領到沉甸甸的餉錢,身上穿的是能扛零下三四十度的棉襖,睡覺時有上好的帳篷和棉被,帳中還能點煤和木炭取暖,逢年過節、打了勝仗還有酒肉罐頭,受傷了有軍醫診治,戰死了家人能拿到足以糊口的撫恤。
遼軍將士心里的天平漸漸傾斜。
同樣是為國而戰,憑什么宋軍能吃得飽、穿得暖,自己卻要餓著肚子啃凍硬的豆子?就這豆子,還是大宋給遼國提供的。
同樣是拋家舍業,宋軍身后有朝廷兜底,生老病死,大宋朝廷都管到底不說,大宋朝廷還給立功的將士分房、分田、分女人,而自己戰死了不過是荒野里一抔無人問津的黃土。
那些曾經喊得震天響的“復國雪恥”,在餓到發昏的夜里,漸漸變成了對“一頓飽飯”的樸素渴望。
經常有遼軍將士偷偷向宋軍借糧。
對此,大宋方面也大方,不論誰來借,都有監軍對接,客客氣氣地多給遼軍的將士拿些吃的,遼軍將士有事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們也都會幫助,比如幫遼軍將士救治傷員。
在閑聊時,宋軍將士都會說,這打仗,打的是國力,而非只個人勇武,你看我們這邊,大炮一字排開,將金狗轟蒙了,上去就是砍,戰功就跟白撿的差不多,再看看你們,兵甲都不全,只能拿命拼,這也就罷了,還吃不飽,穿不暖,怎么打勝仗,分明就是在送死。
聽宋軍將士這么說,遼軍將士感到深深的不甘、深深的不平衡。
有個遼軍小兵,拼死擊殺了兩個金兵,換來的賞賜不過半袋發霉的谷子,這要是在宋軍中,立下這樣的功勞,都夠換二畝良田、兩貫賞錢、一個婆娘了,還能吃頓慶功酒,酒、肉罐頭管夠。
有個遼軍的小校望著自己磨得露趾只能塞點烏拉草才不至于凍掉腳趾的靴子,再看看宋軍小卒腳上都穿著厚實的氈靴,那點“遼人當戰死”的骨氣,像被雪水泡過的柴火,再也燃不起火星。
遼軍士兵湊在宋軍借給他們的火爐旁抱團取暖,沒人再提“復國”,都在想,投了大宋,衣食無憂,什么都有人管;留在遼軍,說不定明天就凍斃或者餓死在戰壕里,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