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床上的朱翊鈞興奮的都要鼓掌了,他小聲對身邊的張宏問道:
“太祖真的這么說過?”
張宏雖然在司禮監讀過書,但是文化水平還是有限,他只好含糊說道:
“諸位講師都是飽學鴻儒,既然他們沒反駁,蘇翰林說的應該是真的。”
張宏又說道:
“帝王廟之中,確實有元世祖。”
明初的時候,朱元璋建立帝王廟,這座廟中只供奉了明代之前的優秀帝王,合計只有十六位。
這十六位帝王,秦漢以下帝王僅有漢、唐、宋、元四朝,漢高祖、漢光武、唐太宗、宋太祖、元世祖五人而已。
像“千古一帝”秦始皇,都因“功德有愧”而不得入,甚至一度被列入廟祀的隋文帝后來也被罷黜。
既然蘇澤說的是實情,那朱翊鈞就更興奮了!他激動的看著這場辯論。
蘇澤看向眾人,其實這倒不是這些講官的學術水平差,而是大明的學術思潮是在變化的。
其實在元明鼎革的時期,這個時期的統治集團是積極向上的,風氣也相對開放的。
朱元璋承認元代法統,其實也存在幾個想法。
承認元代法統,又確定大明的法統是傳自大元,就可以順勢繼承大元的疆域。
就算是控制不到的區域,也算是保留了宣稱權,隨時可以用這個理由去宣戰。
明初時候的幾次對外戰爭,包括成祖朱棣征討草原,征討安南,都是用的這個理由。
此外在元明交際的時代,明廷也有不少官員,在元代也是官員。
特別是地方上,有大量的元代舊官吏,很多士紳地主在元代也是士紳地主。
承認元代法統,也是團結這部分人,吸收他們進入大明的體系中。
而等到了土木堡之變后,再到了嘉靖朝抗倭和俺答兩場對外戰爭后,思想風氣又發生了變化。
失去了軍事上的自信,文化上也開始失去自信,而明初那種開疆拓土的精氣神也散了,也沒人再提開疆拓土了,大明朝才開始嚴守華夷大防,思想界風氣也開始逐漸保守。
蘇澤顯然是要扭轉這種風氣的。
至少要讓朱翊鈞這個皇太子改變這個想法。
嚴搞華夷大防的結果,本質上是一種“夷狄恐懼癥”,這種恐懼癥甚至病態到連夷狄的土地都不愿意占領,認為這些土地都是“臟東西”,占領了會污染華夏的純粹性。
明代中晚期其實也有幾次對外戰爭的勝利,但是勝利后反而主動后撤,就是這種“夷狄恐懼癥”的結果。
而蘇澤要做的,是要回到朱元璋的道路上去,也就是不再用血統來區分夷狄華夏,而是用文化上來區分!
簡單的說,就是你認同中華文明,就是華夏人!你不認同中華文明,血統上是漢人,那你也是夷狄!
這種區分方式,比起狹隘的血統主義,所建立的國族認同更加廣泛。
而與此同時,這種國族認同下,大明也可以對更多地區保持“宣稱權”,等真正需要對外擴張的時候,也能夠減少內部的阻力。
這就是思想上的斗爭,思想上的斗爭總要比現實中的斗爭更快一步,因為不能等到現實問題擺在面前的時候再討論。
而隆慶時期,恰恰也是一個好的歷史節點。
剛剛打贏了對倭戰爭,民族信心有所回升。
邊關太平,商貿復蘇,國家吏治穩定,官府也相對廉潔高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