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部之爭?”
蘇澤點點頭,從沈一貫說的信息,蘇澤已經猜到了形勢。
閣部之爭,這是貫徹整個大明朝的官場斗爭暗線。
簡單的說,就是作為決策機構的內閣,和執行機構的六部之間的權力之爭。
刑部尚書毛凱對刑部的控制力不足,他雖然投靠了張居正,卻在刑部壓力下不敢表態,只能在家裝病。
而刑部侍郎洪朝選長期在刑部任職,所以成了刑部推舉出來,和內閣爭權的打手。
洪朝選為遼王開脫,除了和張居正的私仇之外,也是刑部要和內閣爭奪權力,只是遼王案正好就成了雙方爭奪權力的關鍵。
閣部之爭的根源,還是內閣這個機構的名不正言不順。
內閣有宰相之名卻沒有宰相之實,有宰相之責卻沒有宰相之權,內閣的含金量,完全要看閣臣自己的能力。
內閣強勢的時候,六部就是徹徹底底的執行機構,面對內閣的命令只能執行,淪為內閣的下僚佐吏。
而內閣弱勢的時候,六部也會爭奪內閣的決策權。
刑部爭奪的自然不是遼王這個案子的結果,而是在和內閣爭奪案件的審理權。
而這也不是刑部侍郎洪朝選一個人的意愿,而是整個刑部官員的共同意志。
隆慶內閣自從徐階罷相后,內閣輔臣越發的霸道,六部逐漸成為內閣的附庸,遼王案成了閣部之爭的導火索,在洪朝選的奏疏送到京師后,徹底爆發出來。
而之所以第一個冒頭的是刑部,那是因為刑部這種專業化的機構,晉升途徑相對單一,內部成員往往更有凝聚力,更容易抱團。
而且這些專業化的部門,往往有一種“我是內行所以要聽我的”的氣氛。
蘇澤前世也和這些部門的人接觸過,他們往往有一種精英自治的口號,提倡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情,反感所謂的“外行領導內行”。
“教授治校”,“教授管理醫院”,這類的口號也都是他們喊出來的。
可實際效果如何?
在蘇澤看來,學閥搞的是人身附庸關系那一套,介于奴隸制度和種姓制度之間,甚至還不如大明的封建官僚呢。
蘇澤向兩人解釋道:
“刑部不滿內閣插手遼王案件,要保證刑部辦案的獨立性,所以激烈反對張閣老票擬的意見。”
“這件事已經不是遼王案件本身了,而是內閣和六部之間的事情了。”
羅萬化還是一臉茫然,沈一貫似乎懂了一點什么。
蘇澤拿起桌子上申時行剛抵達湖廣時候寫給自己的信,提起筆寫起了回信,他需要從申時行那邊知道更多關于遼王的案情。
——
十一月八日,內閣和刑部之爭再次升級。
六科和都察院也加入了戰場。
新任的刑科給事中沈束跟進了刑部,上書抨擊內閣干涉刑部的案件,張居正急于將遼王定罪,完全是為了公報私仇。
緊接著六部又有其他官員下場,響應支援刑部,認為遼王案在立案的時候過于倉促,很多都只是狀告人的“一面之辭”,還有很多證人在勘遼使團抵達荊州后,主動撤訴,朝廷不應該逐次大張旗鼓對待宗親藩王,寒了天下宗室之心。
而且在蘇澤的意料之中,這些上書的六部官員和六科十三道言官,很快又從具體的遼王案開始,上升到抨擊內閣作風霸道的話題上。
更讓蘇澤意外的是,徐階主政時期曾經提出的口號,“以威福還主上;以政務還諸司;以用舍刑賞還公論”,也被這些官員翻出來,甚至將這句話冠以先皇遺詔,要求內閣“以政務還諸司”,要求閣老們不再插手具體的六部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