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寬是一位山人。
明代中期,隨著科舉日益激烈,很多讀書人讀一輩子書也沒辦法考中功名。
于是在這種背景下,出現了一種拒斥科舉、游走權門的文人群體,也就被稱之為“山人”。
山人的職業多種多樣,有給做幕僚的,做塾師的,還給幫著人打官司的,甚至還有占卜的。
山人自稱“非官非民”,以山為號,號稱隱于鬧市,但實際上大部分山人都沒有他們自稱的那么“出世”,反而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政治掮客。
掮客,也叫說客,后世大洋彼岸的游說公司大行其道,頗類大明。
范寬是一名山人,也是一名掮客,而且他是受雇于大同范氏,游說于工部的諸官員家中,為的就是保住大同范家在遼東的輸運業務。
晉商四大家族,范王靳梁,其中由以范氏為首,甚至前任大同總兵鄭年遇到手頭緊的時候,都要向范氏借錢預支餉銀。
而范氏更是在邊鎮設立“賬局”,放貸邊鎮衛所,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九邊的經濟。
范寬也是范氏族人,不過是旁支,科舉不第后就游走于京師,從事于山人這個職業。
當然,范寬也是有自傲的地方。
他說話好聽,雜劇南戲無不精通,字畫上也有幾分造詣。
最關鍵的是他生的俊美,在京師很多官員眼中十分的“可人”。
昨日他參加工部侍郎王之桓的夜宴,直到晌午才從大同會館的客房里醒來,早就在門外候著的小廝連忙送來了洗漱的用品和解酒的湯藥。
除此之外,還有一份最新的《樂府新報》。
作為一名山人,范寬也要不停的精進業務,無論是《樂府新報》上風靡京師的《西游記》,還是報紙上有關實學心學的辯論,甚至蘇澤親筆撰寫的那些格物致知的小文章,都是京師宴席上討論的熱門話題。
范寬先是看完了連載的西游記,接著又看向頭版。
年后的邸報新聞不多。
頭版頭條是都察院全員出動,在京師四周的驛站抓違規使用勘合的奸人,京師四周的驛站為之一清,京師大小九卿衙門也三令五申,再也不敢隨意發放勘合。
范寬看到這里有些惆悵,他當年入京,就是手持前任大同總兵鄭年開具的勘合,沿途也都是住宿驛站才來到京師的。
如今整頓勘合亂象,以他這樣的身份估計再也拿不到勘合,下次歸鄉就要住民驛了。
第二則新聞,則是戶部的照會,朝廷在登萊鑄造了新幣,報紙上還刊印了新幣的正反樣式。
前幾天范寬就從同住宿在大同會館的商人那邊,得到了銀幣和黃銅幣。
范寬也研究了半天,卻不知道黃銅幣到底是什么材料所鑄。
登萊鑄造的銀幣樣式精美,手工仿制的成本太高了。
范寬命人快馬將新幣送回大同,晉商這幾個商號都有錢莊的業務,自然也會涉及到假幣業務。
前幾次朝廷發幣,范氏都通過私鑄賺了一大筆。
至于能不能私鑄仿制,那就看主家那邊有沒有辦法了。
范寬再次翻開報紙,來到第五版“格物致知”的版塊。
《薊遼治河雜覽》
范寬一驚,前些日子他就聽說,登萊又重啟海輸之議。
今天報紙上這篇文章,難道是意有所指?
范寬正襟危坐,認真這篇文章,等看完之后,他覺得脊背發涼。
常年出入工部官員府上,范寬也算是半個治河專家了。
這篇文章寫得非常的專業,講的就是開鑿遼東運河的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