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油門擰動,冷風刮臉。
楊超躍打了個哆嗦。
比江陽車里凍多了。
她抬手捂著爹爹被冷風吹得發紅的耳朵。
摟著爹爹佝僂的腰。
想問爹爹腰現在怎么樣,一開口聲音就被風吹散了,根本聽不清。
不像在陽哥車里那樣,不論開多快,說話很方便,關上車窗都能聽清。
但她還是更愿意坐爹爹的摩托車。
能多坐一回是一回。
在爹爹的摩托車后座上,永遠不會暈車,能聞到王崗村的鹽堿味。
是在外地聞不到的,老家的味道。
讀小學前,家里沒有摩托車,爹爹騎的是帶杠的自行車。
不是鳳凰永久牌的,是個雜牌的,記不清了,價格便宜。
爹爹沒讓自己坐前杠,怕摔下來。
只讓自己坐后座,好幾次拖鞋被卷進車輪子里。
摩托車是讀小學時買的,不是現在這輛鈴木牌,記不清是什么牌子,一開始自己坐在爹爹的摩托車前的油箱上,那時候手短,爹爹不放心自己坐后座。
后來個頭高一些,手長了,坐前邊擋爹爹視線,才讓自己坐后座。
能抱住爹爹的腰桿,那時候爹爹的鬢角還沒白。
再長大一些,自己坐在后座,下巴能擱到爹爹的肩膀上,看得清路。
那一年,爹爹和媽媽分開了。
當時不懂事,不知道離婚意味著什么,以為媽媽還會回來。
現在,自己坐在爹爹的摩托車后座上,爹爹即便帶著頭盔,頭頂也只到自己的鼻尖的位置。
記得去年,爹爹要稍微高一點的。
是自己長高了嗎?
忽然意識到什么,楊超躍把楊世民被冷風吹得冰涼的耳朵,捂得更緊一些。
自己沒長高,是爹爹變矮了。
用老人的話來說就是身高縮水。
脊椎更彎了。
自己的成長刻骨銘心,爹爹的衰老悄無聲息。
江陽獨自開著車,跟著前邊的楊超躍父女。
卡羅拉從國道,開入縣道。
經過一座水泥墻,河道水流清澈,蘆葦枯黃倒伏。
兩邊是田埂,耐鹽堿的冬小麥稀稀拉拉的。
村口的王崗村鐵牌紅漆剝落。
廢棄的漁船橫在路邊當垃圾桶。
3米寬的水泥路,多處龜裂。
水泥場晾曬著咸魚干。
江陽放眼望去,王崗村大部分房子是紅磚平房雜著水泥毛坯房,院墻多用漁網和秸稈圍著。
楊超躍家是西頭第三戶,鐵門漆成藍色。
門口有棵歪脖柳樹,樹上綁著紅布條,樹干釘著生銹的牛奶箱。
“陽哥,到我家咧。”
楊世民推門進院,拿起掃把清掃灰塵,用抽水井打水。
楊超躍來到江陽停好的車邊:“陽哥,剛和我爸說了簽合同的事,他可能要晚幾天去魔都,這段時間要進行周邊村子變壓器配電箱的維護,老舊線路也要升級改造,忙不開。”
“沒事,也不是非得去,反正協議都帶過來了,我和汪導商量一下,在這里簽也是一樣的,提供身份證,戶口本,證明你爸是你爸。”
江陽補充道:“身份復印件你爹有沒有?劇組通常需要備案,去找找吧,我先給汪導打個電話。”
停好車,江陽給汪軍打個電話,沒打通。
汪軍應該在忙。
他發了條微信過去,說明情況。
村口水泥路那邊響起摩托車擰油門的轟鳴聲,偏頭看去,發現過來的不是摩托車,而是七八歲的寸頭小男生,騎著一輛自行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