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昭烈廟、昭烈像跟劉禪這個天子外,整座成都居然無一座屋宅、一名百姓因地震而有所毀傷!
縱是劉禪再怎么有所準備,這時都有些遭不住了。
自己這穿越者的任務,難道不是北伐東征,一統河山嗎?
自己這天子要做的,難道不是御駕親征,率趙子龍沖進曹營再殺他個七進七出,或于兩軍陣前大手一揮便龍纛前壓,君直向北嗎?
怎么現在什么事都還沒干呢,就已經完全出離歷史線了?!
宣室之中,半晌無話。
劉禪只能再次緩了緩心神,繼續詢問琬允二人:
昨日天地異象后,公卿與府僚關于“亡國之象”、“天命在誰”之辯究竟如何?
琬允二人再無所隱,亦無所諱,將公卿大臣大逆不道之語及相府幕僚辯駁之說一一道來。
什么望帝失蜀,什么妖鳥攝魄,什么代漢者當途高,高者巍也,巍者魏也之類的讖緯之說且不提了。
相府幕僚與他們論辯,說偽魏一邊悲天憫人說著百姓面有饑色,衣或短褐不完,罪皆在孤,一邊鍥而不舍地對屯田民課以重稅。
而丞相興修水利,教民耕植,抑制兼并,輕徭薄賦,治蜀不過數年,百姓衣食蓄積過于桓靈之時。
大儒們就說,曹魏當年行屯田之策活民無數,若無此策,怕是那些屯田民早成一堆白骨,此時怕也沒有機會面有饑色,衣不蔽體吧?
至于葛氏治蜀,若是早日四海歸一,以葛氏之能為王者所用,豈非天下幸甚,萬民幸甚?
相府幕僚與他們論辯,說偽魏廢征兵、募兵而建“士家”,使戰士兒郎子孫永淪士籍。
又設錯役之制,以戰士家小為人質,使戰士與至親天各一方,數年不得相見,若有降逃,則滿門株連。
于是偽魏四境無不以士家為賤,而士家亦自賤自恨,不樂永世為兵,以至生子不舉、直接溺斃者十之一二,且有愈演愈烈之勢。
長此以往,偽魏豈有不亡之理?
大儒們就說,自古亂世皆用重法,曹魏這套“士家”,及配套的“錯役”之制不過是權宜之計。
再者,難道這制度沒有對那些兵痞起到約束作用?難道這制度沒有保護百姓不受兵禍之苦?
君不見魏武北滅袁氏?
君不見魏武檄定中原?
君不見魏武一統江北?
不統一,何來百姓樂業安居?
你劉氏以仁義道德自飾,結果還不是躥匿巴蜀?
既無能一統,卻要東征北討,多造殺傷,這難道不是荼毒百姓,反是仁義嗎?
若這天下早日一統,這屯田、士家及錯役之制難道還會繼續嗎?!
相府幕僚繼續論辯,說偽魏強征陣亡士卒遺孀改嫁他士;
已自發改嫁的亡士遺孀,須從夫家強征再嫁早已成明文制度;
更有甚者為了考功升遷,居然強奪生民之婦改嫁士家以為政績!
大儒們仍是那套,只要天下早日一統,這些惡政全都會消失,百姓全都會過上好日子!
至于如何一統?
這些欲以“慷慨歌成都,從容做蜀囚”來揚名的精衛良臣,并沒有說得過分露骨,但懂的都懂:
天下百姓所以憂衣食死疆場,全都是你劉備劉禪父子二人貪戀權欲所致,你早點投降,天下百姓早它媽過上好日子了!
一則又一則擾亂軍心、動搖國本的亂群之說不斷入耳,劉禪幾乎壓不住怒火了。
曹魏百姓被盤剝凌虐,老子居然成罪魁禍首了!
等哪日大權在握,又或者事不可濟無路可退時,絕對讓這些蜀中喉舌嘗嘗什么叫“我不吃牛肉”!
一邊罵娘,一邊在小本本上記下這些人的名字,待琬允二人止言不語時才慍怒開口:
“昔者張裕亂群,先曰「劉氏祚盡矣」,后曰「不可爭漢中,軍必不利」。
“及先帝拔漢中,將誅之,丞相固請免裕一死,先帝謂丞相曰,「芳蘭生門,不得不鋤」,裕遂棄市。
“今丞相爭隴右,與先帝討漢中何異?
“而此時狺狺狂吠之徒與張裕又有何異?!
“如此害群之馬,朕不能以法繩之,必壞丞相北伐大計!”劉禪再不掩飾怒意,一拳砸在案上。
冠冕之下,靜懸許久的十二玉旒搖曳不已,作響不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