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時節,江南地帶的天氣雖不如北邊一帶那么惡劣,可也濕冷的可怕,明明渾身上下裹上了厚厚的棉襖,但依舊感覺有邪風往身子里鉆。
慶安來回搓了搓手,又對著凍得有些紅腫的手哈了哈氣,但他的視線始終不離距他三步之遙正在寒釣的中年男人。
見天空又下起了小雪,遲疑片刻,將步子挪到池子邊,小聲道,“四爺,要不等明兒個天晴了我們再來釣魚?你看這又下雪了,若是染了風寒,您又要吃那苦口的湯藥。”
宋四爺聽到這聲音將頭給扭了過去,一張成熟男子的臉,俊美無雙,風華奪目,卻偏偏目光清澈,還透著幾絲癡傻之意,說起話來也不連貫。
只見他指了指面前的池子,又指了指他的腦袋,“魚、腦。”
但慶安卻懂他的意思,溫聲替他解釋道,“四爺您的意思可是吃魚補腦?”
雖說宋四爺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慶安就懂他所想,但是只要一想到曾經風光霽月的宋四爺如今變成了口齒不清的兩歲孩童,慶安心里就像是被針扎了一樣,時時刻刻都恨不得傻的那個人是自個兒。
宋四爺聞言點了點頭,朝著不遠處的青竹院指了指,意思是這魚是給那院子里的人吃的。
而那青竹院此刻住的正是傷了腦子的宋家少爺宋沛年。
慶安想到這,不可避免地無聲嘆息,世人皆說人逢巨變,便如同那蟬蛻掉那原有的殼,從而獲得新的成長,可他家少爺就偏不,家中發生了這么多的事兒,少爺就還像個長不大孩子似的,盡做些讓人操心的事兒。
就連家中的夫人來到江南以后都收斂了許多,可少爺仍舊是我行我素,紈绔依舊,還整天在外惹事生非,前些個日子還將自己腦子開了個瓢。
慶安正想再勸自家四爺幾句,就見那魚線不停在晃動,連忙指著池子大聲道,“四爺,魚、魚!有魚啦。”
說著就上手幫宋四爺將魚竿給提起來,宋四爺也攢勁將竿子給往上提,主仆二人合力提起來了一條巴掌大的小魚。
宋四爺卻不覺得這魚小,反而格外開心,將魚給扯下放在了一旁的木盆里,“給年、年兒。”
慶安拿出手帕幫宋四爺擦著手,連聲指揮守在另一處的下人,“聽到了沒,將這魚給少爺的小廚房送去。”
下人忙不迭端起魚盆就往青竹院去,宋四爺卻掙脫慶安的拍雪之手,小跑跟在那個下人的身后,最后還比那下人更先到達青竹院。
直接推開青竹院的大門,又直直沖進了宋沛年養傷的那間房,宋沛年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驚得一哆嗦,聲音瞬間有些不耐,“誰啊,我不是說了沒事兒就不要來打擾我嗎?”
見來人是宋四爺,宋沛年又噤了聲,只是將頭給偏到了一邊,不再搭理他。
慶安追上來時,就正好看到這一幕,眼巴巴看著宋沛年的宋四爺,以及面無表情不搭理他父親的宋沛年。
慶安一家子都是宋家的家仆,他還年幼時就被選為宋四爺的書童,后宋四爺成親生子單獨立府之后,他又成了宋家的管家,早些年宋四爺還歸還了他們一家子的賣身契,可見宋四爺對他的重視。
因此慶安在宋家也算是說得上話的,見宋沛年這般作態,忍不住委婉開口道,“也不知道四爺從哪兒聽的吃魚補腦,這么冷的天,今兒個四爺在外院的池子旁守坐了一上午,就是為了釣一條魚上來。”
宋沛年聞言看了宋四爺一眼,嗤笑了一聲,“可不得多補補嘛。”
慶安立刻接話道,“那魚給少爺您送來了,我已吩咐廚娘給您熬湯,雖說那魚小,可這冬日的魚卻格外鮮美。”
宋沛年面上的表情一愣,“送來我這兒干嘛?我又不需要補腦!”
慶安不再開口,一雙眼卻直勾勾盯著宋沛年那受傷的腦袋。
宋沛年很是生氣,賭氣似的將身子給扭到一邊。
慶安正想勸宋四爺回院子休息,宋四爺卻小步挪到了宋沛年的床邊,伸出一根手指隔空點著宋沛年腦袋受傷的地方。
宋沛年余光之中看到那根手指,很是不耐煩轉過身子,一巴掌朝那手指拍了過去,“你干什么呢!”
宋沛年的表情在帷帳的映照下顯得有些兇神惡煞,直勾勾瞪著宋四爺,宋四爺有些吃痛地將手給收回,一個趔趄往后倒,又被慶安穩穩扶著。
本以為宋四爺就要折身返回去,哪想到他又上前,微微弓腰,對著宋沛年頭上的傷口呼了幾口氣,“呼、呼呼。”
“不痛。”
宋沛年推開他的手懸在半空中,一時忘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