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的人,還是默默地將他們接進城中。這個過程都變成了麻木的流程。就連村民也不緊張了。他們甚至開始排隊,一個接一個踏入吊籃,就像上城墻觀光的旅人。說不定,他們還在心里感謝國王。因為河間地連連征戰,早已沒有多少食物。進入赫倫堡,他們說不定還能吃上飽飯。
然后,第三批村民抵達城下。
焚王塔。
總主教大麻雀站在浴池旁。龐大得可以在里面游泳的浴池,注滿了熱水,正滾滾向外冒著熱氣。大麻雀平生不沾女.色,不貪錢財,不慕名利。唯一的一個奢侈愛好,就是在熱水中泡澡。他一次往往要泡數個時辰,直到把一身疲憊和心底的無力感,都被蕩滌干凈。
大麻雀檢視著自己的身體。瘦削、干枯,就像一具尸體。每每看到雷納德修士那凸出的胖肚子,大麻雀腦中就會浮現起里面塞滿油脂的場景。他不明白,一個修士,怎么能讓自己變得如此墮落。從決定獻身給七神開始,大麻雀便從未吃過一頓飽飯。
饑餓,使人明智。
他將這當做自己的箴言。
大麻雀走進浴池。滾燙的水令他不禁嘶聲。大麻雀深吸了一口氣,整個身子浸入水中。又長長地、舒舒服服地呼出一口濁氣。
這些日子,他快被貧民的問題煩死了。
城外的國王的確抓住了他的軟肋。就大麻雀而言,他并不在乎貧民的生死。如果死一千個窮人,能讓神的聲望擴張一里,他會毫不猶豫地送這一千人去死。
就像對國王來說,戰爭是一種方式,權利才是目的一樣。宣揚神的威名,才是大麻雀所渴望的功業。救助貧民,只是達成目的的一種方式。
但他不能坐視這些村民去死。
因為這會讓他善良的名聲,讓教會幫助貧民的名聲跌至谷底。所以,哪怕要讓大麻雀割自己的肉,來喂養那些只知道吃喝的嘴,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可大麻雀現在面臨的問題是,哪怕把他分尸,也不夠貧民吃的。
教會占據赫倫堡,不足半年時間。他們苦心經營,但所獲并沒有徐洛所想那么多。他們的糧食儲備,很少。少得令人膽戰心驚。當赫倫堡接納了那么多流民后,教會已承擔不起每日的糧食開銷。
想到這一點,大麻雀就心緒難平。
或許,從盛夏平原之戰的失敗開始,他們就已經徹底輸了。教會還遠沒有梅葛時代那么強盛,騎士們也不像往昔那么虔誠。平民,為利而來,為利而去。他們的戰士不如國王精銳,輜重不如國王富裕,軍略不如國王明智。尤其是失去了‘神圣教會騎士’后,他們已毫無勝算可言。
吱嘎,吱嘎,吱嘎。
輪椅的響聲從后方傳來。輪椅上的年輕人問:“你想到辦法了嗎?”
沒有。
總主教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睜開眼睛。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現在唯一剩給大麻雀的能去做事情,就是向神祈禱。
年輕人又說:“我剛上來的時候,聽說外面爆發了混亂。”
大麻雀睜開眼睛。
“瓊恩已經傳出話來,只要打開城門,所有人都可以免死。而且,得到足夠的食物,離開赫倫堡。”
大麻雀回過頭,看著絮絮叨叨不停說著的年輕人,臉色冷冽。原來,這才是國王的目的。利用窮人的暴動,來摧毀赫倫堡。這是多么嘲諷的一件事情。他救了他們,現在,他們卻要反過來殺了他。大麻雀咧嘴。他不覺得憤怒。因為如果讓他選,他也會毫不猶豫殺了外面那些人。
“有內奸,”大麻雀說,“有內奸,把我們的事情,告訴了瓊恩·史塔克。否則,他沒理由這么快,就知道我們缺糧的事情。”
年輕人聳肩。
“總有人會害怕、會擔心、會動搖。這有什么奇怪的呢?”
“是雷納德嗎?”總主教問。
“我不知道。”
年輕人推動輪椅離開浴室,“不過你最好快點。你也不想這個樣子被人抓住吧,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