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看著魏忠賢離去的身影,最后不禁慘笑起來,自語道,“小魏啊小魏,你就這么迫不及待想要干爹讓位么!”
魏忠賢的城府,在王安這等在宮里廝混了大半輩子的大太監來說,還是顯得太過明顯了。
點燃的鯨脂燈里,朱常洛坐在龍榻邊,看著上面躺著的父親,只覺得說不出的陌生,他從小就不受這位父皇的待見,印象里能見到這位父皇也就是逢年過節的時候,為了不讓這位父皇猜忌,他寄情于酒色,成了世人眼中的窩囊太子,就連自的兒子到了啟蒙的年紀,也沒人教導,整日在宮中東游西蕩,到如今大字不識幾個,倒是學了手好木匠活。
這就是天家子孫,真是何其可笑啊!
想到這里,朱常洛低聲笑了起來,可是他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父皇啊父皇,我已經如您所愿當了窩囊廢,您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過我……”
囈語聲里,朱常洛說著自己這些年心里藏著的恨意,“您放心,等你大行之后,孩兒一定讓那個女人下去陪您,您那么喜歡她,她怎么舍得您孤零零的……”
“我要見皇爺……你們跟著太子造反,等皇爺醒了,我要叫皇爺誅你們九族……”
坤寧宮,本是皇后所居,不過自從萬歷皇帝獨寵鄭貴妃以后,皇后之位空虛,立后雖被百官所阻,可鄭貴妃還是住進了坤寧宮。
過去這幾十年,鄭貴妃便是這后宮里的主人,也是其余嬪妃眼中的噩夢,只是曾經不可一世的鄭貴妃如今卻凄惶無比,沒有了萬歷皇帝的寵愛和權勢,她說穿了也只是個年老色衰的老嫗罷了。
殿門外,是東廠的番子把守,再遠處才是四衛營的禁兵,所以哪怕鄭貴妃喊破了喉嚨,也得不到半點回應,這讓她頭回感到了命運為他人所操控的恐懼。
陸文昭扶刀,聽著身后那座宮殿里傳來的嘶啞喊聲,臉上毫無表情,對于鄭貴妃,他壓根就同情不起來,這紫禁城里,死在鄭貴妃手里的冤魂不知道有多少,他如今對天家皇室已沒有多少敬畏。
他在乾清宮里隨魏忠賢誅殺丁奉時,見到了皇帝真容,肥碩如豬,腿是跛足,望之毫無人主之像,可偏偏就是這位即便到死了還要把大明朝折騰一回。
看著天邊已經漸漸露出的一絲魚肚白,陸文昭清楚,今晚的變故肯定瞞不過有心人,不過京營糜爛,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怕是連三萬兵都拉不出來,大都護的軍隊與其說是來為太子依仗,倒不如說是來維護城中秩序的。
這時候京師城外官道五十里外,單英派出的密探已經和朔方軍的夜不收碰上了頭。
高進是在中午時接到了單英送來的消息,他如今所率的騎兵大部距離京師不過百二十里遠,所謂的三日路程是以步軍而言,如今既然魏忠賢已然動手,拿下了宮禁,太子也入了乾清宮,他這里騎兵全速進兵,入夜時便可抵達京師城下。
沒有半分猶豫,高進直接領著全軍騎兵大隊,亮出了旗號,滾滾如龍朝著京師而去,他這趟北上,除了是要幫那位太子爺和魏忠賢一把外,也確實是打算去遼東幫熊廷弼穩定局面,李家降了后金后,努爾哈赤在遼東招降納叛,又遷都沈陽,開始重用降將和儒生,居然真有了幾分王朝氣象。
和科爾沁部接壤的烏拉輝發等海西女真舊部領土,努爾哈赤居然主動遷移人口,沒有和他們糾纏,而是全力經營遼東,這等變化讓高進也是始料未及的。
就在高進全速進兵的時候,京師內已然流言四起,可是魏忠賢讓四衛營和勇士營死死把守宮禁,錦衣衛則是全都上了街面彈壓,百官里面方從哲向來是明哲保身為第一的,他猜到宮中發生大事,可就是裝著糊涂當不知道,倒是楊漣左光斗等人蠢蠢欲動。
大明朝自成祖皇帝以后,文官和皇帝的博弈幾乎貫穿各朝,皇帝想要乾綱獨斷,文官們則希望皇帝垂拱而治,如今宮中發生大變,對于因為妖書案、挺擊案而被萬歷皇帝打壓的東林黨來說,這可是天賜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