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欺霜撫著狗蛋的發頂,柔聲道:“好孩子,難為吃了這么多苦。”素手悄悄拂過狗蛋的右臂,順勢環起。
狗蛋警醒過來,猛地掙開,伸手一抹臉:“呸!誰要你來賣好……”還沒說完,發現脫臼的右腕竟已轉動自如,蒼白的小臉微微脹紅,到嘴邊的惡言頓失目標,硬生生咽回肚里,咬著牙不發一語。
陸令萱冷眼旁觀,心中暗笑:“你愛做好人,小賤種一般的不睬你。這又是何苦來?”
莫欺霜不以為意,淡淡一笑:“蘇道長,這孩子的性命,百花軒權且收下。日后若需問案,擎天山也好、仙人嶺也罷,我將親自帶這孩子前往,絕不推辭。”
她垂斂眉目,語氣溫柔,自有一股威儀蓋頂。誰都知道這非是絕色麗人的軟語央求,而是百花軒代掌門的決定,告知僅僅是為了不失禮數,其中并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蘇烈瞪了胖道士一眼,低聲咒罵:“蠢貨!看你做的好事!”心知眼下是唯一可以扳回一城的機會,把心一橫,冷笑:“百花門下,并無收容男子的成例,要不,就連陳少俠亦可交由代掌門帶回,依代掌門的高節清譽,諒必不失。”
他故意將“清譽”二字咬得字正腔圓,涎著臉悠然道:“只可惜這孩子是男童,須與陳少俠一道,由我等帶回紫薇觀,來日上稟敝門秦掌教,再正式會同四大劍門,一起開堂審理。貧道敢以性命擔保,在我眼下,敝門定然善待此子與陳少俠,還請代掌門不必掛心。”
莫欺霜聞言微抿,不覺失笑:“蘇道長,誰說狗蛋是男孩子的?”蘇烈一呆,才發現狗蛋臉上兩條淚痕,化開了刻意抹上的炭灰泥粉,露出雪白晶瑩的柔嫩肌膚。她身子尚未長成,原本就難辨雌雄,眾人見其言行粗鄙,只當是鄉野毛孩,乏人教養;經莫欺霜一提點,越發覺得她纖腰細腿、玉頸尖頷,襤褸的前襟微見隆起,杏眼含嗔薄怒,心思一霎百轉,分明是個秀麗的小丫頭。
狗蛋被喊破身份,不由一僵,目光悄悄投向陳長生處,見他似笑非笑,絲毫不覺詫異,登時大窘:“原來…原來他早知道啦!”雙頰“唰”地漲紅,猶如剝開的熟石榴,一顆心噗通噗通的亂跳一氣,又羞又急,一想都是莫欺霜不好,轉頭惡狠狠地瞟她,單薄的身軀微微發抖。她家中僅有姊妹倆,父母望子心切,偏偏求之不得,從小將她當成男孩子來養。狗蛋野慣了,在溪邊與陳長生初遇之時,也是如此裝束,本想將錯就錯,不料早已被他看穿。
蘇烈話已出口,追悔不及,被陸令萱挖苦:“蘇道長真是愛說笑話。在場幾百只眼睛,誰不知道她是女孩兒?”
鼎天劍門群道俱都傻眼,一時無話。
忽聽陸令萱續道:“……紫薇觀乃清修之地,怕收不得女眾,蘇道長所言,甚是不妥。”水汪汪的杏眼滴溜溜地一轉,抿嘴輕笑。
蘇烈聽得“女眾”二字,猛被點醒,面上不動聲色,怡然道:“三掌院有所不知,敝觀左近的“百花鏡廬”,只收女眾,亦屬百觀叢林。貧道將這位小姑娘安置在百花鏡廬,自有廬中的女冠照拂,不勞各位費心。”
百花鏡廬與紫薇觀一樣,皆屬鼎天劍門分支,鏡廬之主魚映眉乃江南道最知名的女冠,擅使劍索,人稱“問道索”,亦是鼎天劍門十八般之中、柔索一脈的大宗主,其地位與李求道不相上下。魚映眉素以美貌、武功自負,只是“山河鐵劍”吳忘情的名頭太大,事事都壓過了她,好不容易盼到吳忘情閉關深隱,誰知她的三名弟子個個出類拔萃、又美又強,“百花軒”的鋒頭,仍是蓋過了“鏡花”。因此兩派雖無往來,卻一向都不怎么對盤。
狗蛋一旦進了百花鏡廬,旁的不說,全武林唯有百花停軒之人,從此休想再見她一面,更遑論插手安排。
陳長生聽得火起,暗忖:“你這么一說,豈非存心拆你師姊的臺?”頸間微痛,原來是蘇烈稍稍昂起劍鋒,割破些許油皮,對莫欺霜笑道:“代掌門,煩請讓小姑娘過來,以免貧道不慎失手,大家面上須不好看。”
“蘇道長,陳少俠與這位小姑娘,你一個都帶不走。”人群排開,兩名院生扶出一名紫膛面皮、錦袍官靴的雄闊漢子,正是路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