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本想一出門便奪路下山,誰知那執役卻給了他一根扁擔,讓他擔著兩束柴捆上山,前后又都有其他執役夾道,竟無可乘之機,就這么糊里糊涂地進了上等院幫廚。
上午一同刷洗的鄉人都在山下,只安生一人來此。他天性勤奮又好使喚,幫著洗菜生火之余,便與廚中的另一名中年執役閑聊起來。
“兄弟,您來多久啦?”
那執役小廝咧嘴一笑,挑了挑寬疏的眉頭。他的確生得矮小肥胖,皮膚黝黑,笑起來便像是一顆曬裂了的干皺南瓜。
他壓低聲音:“我來了兩年啦。這兒給錢又大方,一年還放我兩月的假回家瞧瞧,雖是辛苦了些,也值啊!”
安生無言拿起菜刀,也不多瞧,雙眼怔怔定在空處,手起刀落,眨眼將削皮去子的瓠瓜片成一排微微透光的薄紙。
廚房之外,忽然一人叫道:“來幾個有力氣的,快!”
聲音熟悉,竟是三管事。
廚房里的火工頭頭一抹額汗,隨手點了幾個人:“你!你!還有你!跟三管事去!”
提聲吼道:“就這么多了!再少個人,午飯便等著晚上吃罷。”
鐵鏟“劈哩啪啦”敲刺著鐵鍋,仿佛在發泄著火氣。
三管事也不啰嗦,抄起布巾往三人身上扔去:“把汗擦一擦!外衫全都換掉。待會抬東西的時候,不許齜牙咧嘴,走路步子要穩,個個都得給我‘肅穆’!誰要丟了臉,我扔他下后山!”
安生擦干汗漬,換過一身干凈的粗布衣,形制竟與三管事所穿如出一轍。
三管事領著含安生在內的四人走進庫房,命他們兩兩成對,分別以肩木扛起兩只扎了大紅花彩的朱漆木箱。那木箱長約四尺、寬約尺半,深不過一掌余,人手卻頗為沉重,兩人一前一后、對扛而起,連肩木都被壓得微彎。
三管事訓誡四人:“這禮物的主兒,乃是本敬事府李大人的,他老人家的臉面,便是本府的臉面,誰要是讓他老人家在貴客面前失了面子,幾條命都不夠陪!”
眾人唯唯稱是,抬著禮物出了庫房,浩浩蕩蕩地來到一處院里。
院門之外,立著一名魁梧昂藏、濃眉鷹目的壯年人,身旁有六七名隨從簇擁,益發凸顯他的高大結實,強健的體魄幾欲鼓破織著金絡的大紅褂子,緊繃的衣衫上浮出虯勁的肌肉線條。
府門外一陣螺角聲起,低嗚嗚地吹了進來。
壯年人濃眉一動:“貴客來了!”
巨靈神似的粗壯長腿跨出院門,率領眾人一齊列隊迎接。安生也退到一旁,還未放下肩上的大紅木匣,門外迎客的下人們扯開宏亮的嗓門悠悠唱名,卻嚇得他魂飛魄散:“江南道臬臺司衙門、經略使尉遲恭大人拜會,本府恭迎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