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閣樓的四面墻卻未設置書架,而是圍起一圈雅致的圍欄,由上往下看來,整個平面就像是一個“回”字,四面的圍欄里設有三級高臺,每一級都整齊排設著木雕的千手觀音,每尊約莫半人高,比例無不相同,但姿態神情卻沒有一尊是一樣的;當蓮燈被點亮時,置身其中,彷佛被數百尊千手觀音居高臨下包圍著。
安生想起門楣上懸掛的召一千娑婆“古匾。閣中觀音雖無三千之數,但普照眾生的胸懷已不言而喻,眾觀音眉眼垂落,法相莊嚴,等高齊列的雄偉壯觀,令人油然生畏。
書架的兩側多掛畫軸,圖中繪著各式羅漢,隨手一算也有三、四十幀。
安生不懂布局筆法,見畫中羅漢或坐或臥、抬手跨腿,模樣栩栩如生,還能清楚辨出降龍、伏虎等羅漢,在他看來自然是畫得極好的;所幸畫中并無落款,也無題跋之類,否則要一張一張去找“浮屠”、“靜心”、“心決”等字樣,也是一件苦差。
美中不足的是∶偌大的閣子里只有四盞瓷燈,四角各一盞,就算全點起來,也只看得見觀音群像在幽微昏暗的焰影中搖晃,瓷盅里的半盞清油也不知能燃多久,安生索性吹滅了三盞,只留最靠近暗門的一處,從第一座書架的最上層搬下一疊書,盤腿坐在蓮燈前翻閱。
花了一刻鐘的時間,大致把第一座書架上的書翻完,揀出三本題記上有相符字樣的經書,其他都歸還原位。即使安生對佛家學說一無所知,也知道這三本都是極其普通的佛經,其中決計不會有什么秘密訊息,黑衣人怕是打錯了算盤。
但……他為何如此肯定,我今夜以后還會想再回到這里?
他將書籍放回書架,突然發現烏檀制的書架上刻滿了細小的花紋,仔細一端詳,似乎是某種文字,卻是一字也不識。翻過手掌,驚見掌中也印滿了類似的凸紋,想起適才翻書無聊,一手撐在木地板上,趕緊趴下身去凝眸細看,果然地板上也刻著極細極小的怪異文字,梁柱、柜板,就連觀音身面……到處都是,簡直就像符咒一般。
還有更驚人的發現。
書架、木柜、圍欄等,甚至是觀音蓮座與背輪上的銅件,乍看色澤與一般黃銅無異,但以利器輕輕一刮,登時便留下一條銳利而明顯的刮痕,其中閃動著耀眼的澄黃輝芒。
是……是黃金!
在這個寬廣的房間里,所有的木制品都被刻上不知來路的怪異文字;而所有的銅件,卻都是黃金所制!
“難怪……難怪他這么有把握!”
若安生真是“飛賊”此地便活脫脫是一座寶庫,光是要把所有的黃金鑲件剝取下來,恐怕就需要好幾晚的工夫才能完成。就算黑衣人不說,夜行取財的飛賊又豈能不要?
安生從書架的屜柜中找到一柄銅匕,握柄制成蓮座三鈷杵的式樣,十分別致。他小心從書架底部削了薄薄一片木皮下來,藏在鞋中;猶豫片刻,隨手拿塊布巾把銅匕包好,收入綁腿中,抓緊時間繼續翻書。
再回到十方堂時,天已蒙蒙亮著,上等院外已隱約有執役在走動。
安生輕輕推開“南之天間”的門,閃身而入,周芷若從梁間一躍而下,沉著俏臉道∶“你上哪兒去了?再晚些回來,我便要大開殺戒……咦,怎么受傷啦?躺下!拿過蒲團疊高,小心扶著他躺下來。
安生鼻青臉腫的,渾身筋骨酸痛,胸膛上的爪痕本已結痂,此際又迸裂開來,汨汨縊出鮮血。周芷若早已換過一身簇新的衣裳,雖仍是烏黑尼衣,尺寸卻明顯合身許多,內襟里還露出白色的棉制單衣,腳上也套著一雙雪白的羅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