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樂萱沉默片刻,才輕聲道∶“我瞧不會。小的時候她經常陪我玩,那時……也還是挺好的人。”
杜平川道∶“江湖事卻不是這么看的,須做最壞打算。以她的素行,不說反倒是奇了,只怕門主于此另有計較。”
兩人一前一后走入別院,安生矮身貼墻,掠至一扇鏤花窗下,見二人方走過青磚堂涂,緩步上得中階。
松樂萱提著明黃色的月華細褶裙,腰間綬環垂下,斂目垂頸的模樣一派斯文,十足的閨秀風范,粉紅緞底的百花繡鞋卻不經意泄漏一絲少女稚氣。杜平川隨侍在后,仍是不卑不亢,一貫的冷靜從容。
至于大堂里的情形,窗底卻無法窺見。
安生心急如焚。若阿呆被擒,老韓呢?二哥呢?他倆若安然無恙,誰又能動得了阿呆?他搖了搖頭,硬是驅散心中不祥,蜇到前段院墻,蹬著窗花攀躍而上,腳尖往墻檐一借力,竄上了院中的一株老槐樹。
老樹枝極茂盛,大腿粗細的分枚遙指大堂房頂,居高臨下,恰能望見堂內景況。只見大堂上黑壓壓的擠滿了人,多數是站著,奎蛇冷北海、鉤蛇曹無斷等都在列中;除了居間主座,坐著的只有松樂萱、魚詩蘭,以及另一名宮裝美婦。
說是“宮裝”其實也不甚貼切。
她的穿著固然十分華美,大袖長裙,云肩、披帛、大帶、蔽膝等禮衣配飾一應俱全,卻全都只用白綾與黑紗兩種材質。一頭深濃烏鬢梳成了流蘇高髻,髻高而微向后傾,簪著飛鸞走鳳狀的金飾;髻上包覆黑紗,垂紗長長曳地,襯與白哲的雪膚,渾身上下仍是只有黑白兩色。
而說是“美婦”窗外卻不能見其面貌,但婦人身段苗條,綾羅里外裹得嚴實,側望卻仍是一把蛇腰,絲毫不顯臃腫;無視于胸前的數層交襟,腰上更鼓脹脹地溢作一團,堪稱凹凸有致,風韻非同一般。
她并腿斜坐,交疊的兩只雪膩柔荑置于膝上。裙下一雙壓金鳳頭履,以及黑紗包髻上所簪的鸞飾,乃是全身黑白以外唯二的雜色。
主位上尚有一人,腰部以上被檐角窗花所掩,連手都瞧不見,只知是男子。
正想再看清楚些,忽聽身后一人笑道∶“好啊,又一名小賊!”
喉音尖細,難辨雌雄。
安生猛然回頭,見墻頭上立著兩名不速之客,一是高瘦的錦衫青年,約莫二十來歲,刮凈的唇頷四周留有一抹淡青,劍眉斜飛、目光炯炯,算得是英俊,但繃緊的下顎嘴角卻有一股略嫌病態的執拗感。
他腰懸單刀,背上負了只斜長的綢布包,從外形、尺寸看來,也應是把刀。
另一人卻只十三、四歲的模樣,生得唇紅齒白,雖著男裝,但一眼便知是個女娃兒,細小的身子初初發育,臀股才開始顯現女子特徵,奶脯腴面似的鼓鼓隆起兩包,再加上身板正在抽高,既有少女的腴嫩,又有女子的曲線雛形,正值含苞待放之前,吐露枝頭現芽尖兒的當兒。
她從頭到腳都作男子裝束,但細節上的突兀卻更突顯出她的女兒身,雖梳男式武髻,鬢邊蓬松的幾絡柔絲卻反襯出肌膚柔嫩;圍腹束腰、武靴束腿,裹得細小的身子曲線畢露……若然改穿女裝,說不定只覺是個乳臭未干、偷穿母姊衣裳的奶娃兒,然而一穿上男裝,反倒一眼便覺是個水靈水靈的半熟少女。
少女的模樣是夠可愛的了,但桀驁不馴的表情一點也不可愛。
她腳踏檐脊,看似對青年說話,一雙大眼卻老實不客氣地盯著耿照,口氣張狂。
“小林兒!我早說過了,這兒的人肯定有鬼!之前幾個死活不說,正愁揪不出賊頭。這是頭一個敢白日爬墻的,就算不是賊頭兒,也是個小賊!”
安生唯恐驚動堂里,扶樹急急四望,未等少女反應過來,屈膝一蹬,便要越院飛出。他動作極快,從張望到起腳不過是瞬目間的事,誰知離樹的一剎那,忽覺枝葉晃起,墻頭上的青年已然不見。
好……好快!
從來只有旁人驚嘆安生的速度,沒想一日竟也輪到了自己,他下身一麻,頓失重心,身體如破布般墜向墻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