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詩蘭眼角瞥去,果然那人指背瘀腫一片、紅中泛紫,柳眉一挑:“約莫以拳頭毆擊銅牌鐵盾之類,自個兒撞碎了骨節罷?”
安生搖頭。
“既然有刀,若要殺人,何必用拳頭?可見揮拳所向,并非是此行的目標。這人掌中生有刀繭,擅使刀而非拳腳,更無對盾牌揮拳的道理;拳頭是用來打人的,所向處必是肉身。”
他邁開步伐繞行現場,一邊以手臂為度量,比劃方位距離。
“敵人有兩名以上,而且不是預期的目標。其中一人持有那柄鋒銳無匹的快刀,另一人則是空手,練有金鐘罩之類的橫練功夫。
“雙方遭遇之后,左首這人想趕走不速之客,但刀鋒染血后無處擦拭,勢必影響任務,于是改用拳頭。這一拳用上了全力,不料對手練有極厲害的硬功,或穿有鐵衣之類,反而撞碎了他的手骨。此時…”
手刀一揮,比出鐮割之勢:“另一名不速之客拔出寶刀,一口氣割下三人之頭,蹴鞠似的將頭顱踢出去。”
魚詩蘭在心中試演一遍,只覺陳尸的方位、顱飛的軌跡無不妥貼,毋須閉目,便能想象那電光石火之間、五人交手的驚心動魄,猶如親見,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嘆息道:“江湖仇殺,無日無之,哪一天哪一處不死幾個?我們也不能一一都管了,是不是?”
安生牽著她棉花似的溫軟小手返回道上,指著泥土地。“你瞧。”
陳尸現場外的道路上蹄印紊亂,踩壞了原本的印跡,但雜畓的馬蹄印子漩渦般轉得幾轉,最后兩兩并列而去。這是最后、最清楚的印跡,可以判斷是那兩名不速之客在此下馬,殺人后揚長而去。
其下被踩壞的印子較難辨認,安生點了火把,她才依稀辨出兩道清淺的輪轍與驢蹄印子,還有更淺的細碎腳印,從步幅與大小判斷,步行之人應是女子。
魚詩蘭抬起頭來,臉色丕變。
驢子拉著的是女車,隨車步行的自是侍女婆子之類,看來便是尋常的朝圣女客,剛由敬天山上參拜回來,不小心走上了遠路。問題是:這條看似尋常的荒僻小路上,至少有一路夜行伏殺的黑衣刺客,磨刀霍霍,更遑論那兩名恣意逞兇、把斷首當球踢的攔路煞星!
兩人交換眼色,心念俱同,攜手一躍上車,奮力追趕。
“砍頭的那兩人最是危險!”
魚詩蘭半身探出車廂,小手攀住車座側柱,迎風叫道。
“嗯!”
他用力點頭,拼命鞭策拉車的騾子。
縱使是江湖仇殺,一刀斷頭的作風也不多見。“留人全尸”這條通則對黑白兩道一體適用,只有地獄道那種兇狠至極的殘毒邪派,又或莫太沖之流懸紅買命的殺手,才干斷頭的勾當。
“我們要找的,是兩個年輕人!”
安生無暇回頭,逆風大叫:“一個體格粗壯,另一個則帶著寶刀。兩人兩騎,并轡而行!”
魚詩蘭是玲瓏心竅,一點就明,連問都沒多問一句,樹林里的三人都是三十出頭,什么樣的對手最容易使人大意輕忽?老人、小孩、女子,除此之外,就是比自己年輕很多的人。
如無意外,年歲大約等同修為,小著十幾二十歲的對手,意味著比自己少練了這么多年的武功,最易誘人輕敵。那刺客拳搗來人的魯莽行徑,就是最好的證明。
騾車行出數里,前頭炬焰閃爍,兩騎分持火把,一前一后夾著一輛小小驢車。
前座的老車夫舉火呼喝,像是壯著膽子回護眾女客,可惜他年紀太大,身子骨也單薄,實在沒什么效果。一名仆婦縮靠在車門外幾欲昏厥,窄小的驢車被推得不住晃動;風吹簾卷,只容一人的車廂似擠了兩名女子,貼鬢并頭,可能是在遇賊之際,車中女主也讓丫鬟躲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