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眉心微蹙,片刻搖頭。“他不是會隨身帶兒女的那種人。”
片刻,夏流終于爬上五層臺頂,身后隨從一批一批涌上,將露臺擠得水泄不通,隨手一數竟有百余人,排場不可謂之不大。
軒轅獨哇哇大叫:“不是說世襲王侯、宗室封爵,可攜隨從三十人,區區一名鎮南將軍,怎讓他帶了個戲班子上來?”
夏流得意洋洋,鼓槌般粗短的手指卷著唇上兩撇翹胡,呵呵笑道:“本將軍此番帶了南境諸國的僧團、使節前來,光是封國宗室便有十來個,我讓他們一人分我十五名隨從。沒法子,胖子怕熱又容易喘,人手不夠,連轎子都扛不上山。”
軒轅獨不禁失笑。“他奶奶的!原來是買人頭充場面。忒也丟人的事,你干了便干了,居然還有臉說。”
夏流好不容易坐定,隔著軒轅獨投來一瞥,遙遙笑道:“姑蘇將軍!許久不見啦,聽說你最近給流民搞得挺頭痛啊!念在你我份屬同僚,若須本將軍援尹,不妨直言。上天有好生之德,若將百姓驅入死地,恐傷朝廷教化,大是不美。”
姑蘇城從容笑道:“皇上圣明,天下大治,將軍一口一個一流民,恕本鎮聽不明白,還請將軍指點一二。”
夏流嘿嘿笑道:“我不知道哇,我也是到了江南才聽人說起。原來沒有么?沒有就好,沒有就好。”
軒轅獨聽他二人隔空駁火,唾沫星子都掉自己頭上了,心中不是滋味,干咳兩聲,找了個空子插口:“死胖子,你在南境忒多年,就只搞出這么個兒子?長得和你又不像,帶出來現什么眼?”
他在旁人眼里是胖子,坐到夏流身邊突然一點也不顯得胖,趕緊一口一個“死胖子”絲毫不肯浪費。
沈碧君聽他言談粗鄙,又拿孩子來說笑,大為反感;仔細一瞧,才發現他說得沒錯,當眞是半點也不像。
那孩子生得唇紅齒白,眉目甚是清秀,雖不過六七歲年紀,神色卻頗為老成,見現場忒多達官顯貴、聲勢浩大,未露一絲驚怯;緊皺的眉心正中央有道鮮紅印痕,宛若劍跡,卻是天然生就,十分特別。
男童身上衣履清潔,頭發也梳得齊整,衣料卻非綾羅綢緞等昂貴織品,若是鎮南將軍之子,斷不致如此。夏流嘻嘻一笑,摸了摸那孩子的發頂,怡然道:“君侯有所不知,去年這孩子在鎮南將軍府之前攔轎喊冤,說他阿爹教人給殺了,讓本將軍替他報仇。”
眾人盡皆稱奇。
軒轅獨詫然道:“看不出啊,蒲胖子。你什么時候變得忒有天良,也替人昭雪沉冤了?你要沒補最后一句,他爹十之**是你殺的。故事里總要有個反派不是?”
夏流也不生氣,笑瞇瞇地搖手。“這回還眞不是我啊!我問這孩子:‘是哪個殺了你爹呀?’他報了那人的名號,嚇得本將軍差點尿褲子,原來是個惹不起的大麻煩。”
須知南境一道封國林立,形勢復雜,千年以來自行其是,未受過央土皇權的實質統治。自公孫朝在青丘國大敗,落得六軍崩潰、帝王身死收場,歷朝歷代對土地無比廣衾、風俗大異外地的南境全境,就只剩下成為“名義上的宗主國”的興趣。到了太宗時,頗有混一神洲的壯闊雄心,勵精圖治,對內拔鎮撤藩,頻頻對西北周閥施壓,對外亦向北關、南陵境兩道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