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沉吟起來。郝天尊的提議乍聽對他十分不利，但郝天尊是何等樣人！要跟他較量辯才，無論學問或武道，恐怕罕有對手，除非請出像魏忠賢那樣的人，才有一斗的資格。
但安生的身體剛經歷一場劇變，未經調復，實不宜再斗高手。郝天尊超過十五年未與人動手，當年與他比試之人多已不在，然而郝家三爺名震天下，乃當今劍榜有數的人物，其兄長豈是好相與的？郝天尊的“天殘手”安生親眼見過，真打起來，決計不比君莫笑輕松。
他對郝天尊始終存有戒心，但眼下似無更好的選擇，倒持藏鋒，抱拳行禮：“請家主賜教。”
郝天尊笑道：“安大人請。”
解下腰間長劍，以鞘尖在地上畫了個大圓，正色道：“這是天地萬物的道理，日升月落、花謝花開，乃至生老病死等，均不脫此圓，是曰「太極」。你的刀與我的劍，亦在其中。”
此時露兒提著裙裳，自看臺頂碎步奔下，來到郝蘭生身畔，正好見父親在地面刬圓，忍不住輕聲問：“阿爹……在做什么呀？”
郝蘭生含笑道：“在送妳的好朋友一份大禮啊！恁是千金妝奩也比不上此禮貴重，但看他有幾分悟性了。圣人說：愛人者，兼其屋上之烏。妳阿爹呀，可疼妳啦！”
露兒臉一熱，臊得連粉頸都紅了，溫溫的肌香乳甜不住從襟口領內蒸出，咬唇佯嗔：“干我什么事呀，是阿爹賞識他。”
也替安生歡喜，踮起腳尖眺望，喃喃輕道：“就這么畫了個圓說幾句，能學得會么？”
“學得會學不會，看他的造化了。旁人縱有心相助，也要自己爭氣才行。”
郝蘭生揶揄她道：“露兒用心聽著，說不定妳也學會啦。”
露兒噗哧一笑：“哎唷，我可不是這塊料。”
安生不知郝天尊所言何意，也不忙著詢問反駁，集中心神，閉口靜聽。郝天尊提起劍鞘‘在大圓中又化了幾個同心小圓，環環相套，然后一劍居間劃過，將圓自中心處一分為二，續道：“太極之動而陽，靜而陰，陰陽互為其根；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也。”
又在大圓內的四角與中心畫了五個小圈，分別寫上五行。“太極是本、是道，天地初開即存，亙古不易；陰陽是末、是器，無論五行或陰陽，皆是我等可感可知。天地萬物藉由道而生，分聚離合，千變萬化，呈現各種不同的風貌。”
他見安生眉頭微蹙，明白這樣的泛泛空談并不能滿足他，微笑道：“譬如一塊生鐵，制成了劍坯，經反復鍛打、淬火、磨礪之后成為一柄劍，這是因為天地間已、存了「劍」的道理，當我們滿足形成「劍」的分聚離合種種條件，劍于焉誕生。”
“道理是看不見的。但你眼睛看到劍，指尖觸摸劍，甚至苦心鍛練劍法，朝夕與劍相處，觀察其質性、窮究其物理，終有一天能造出劍來，便是因為你掌握了「劍」的道理。”
他用鞘尖指著最外圍的大圓。
“這個「道」統攝萬物，包括你的武功，以及對手的武功，均不脫道之范疇。
我等雖不能直接感覺道之存在，卻知春夏秋冬、冷暖寒熱……這些之中也都有「道」。察其性、究其理，重新聚合，則對手的招式在你眼里便如鍛打、淬火、磨礪一般，你若有意，可破壞其成劍的條件，劍至你眼前自然瓦解，如煙消霧散。”
安生心中一動，若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