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流素來自詡“天下第一無賴”,靠無賴打滾、靠無賴發家,甚至靠著無賴爬上天下四鎮的高位,人人當他是小丑跳梁,料他坐不穩將軍齊座,一旦中書大人覺得煩厭了,隨時能將他打回原形,恢復成京都脂粉巷底潦倒乞酒的閑漢……但至今日,脂粉巷的嫖客都不知翻了幾翻,月旦之人隨風流去,鎮南將軍依舊是鎮南將軍。
夏流深知無賴的力量。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只是他萬萬料想不到,像姑蘇城這樣的人一旦耍起無賴,居然會如此令人頭疼。怎地所有的殺著到了這廂,都變得這般難使?這人到底……是有多棘手啊!夏流不禁冷汗涔涔,一顫一顫地晃著豬蹄也似的胖手,抓著濕漉漉的帕子胡亂抹額。在他的靠山失去耐性之前,無兵無權的鎮南將軍必須盡快證明自己還有利用的價值。
蓮臺之上,佛子忽然抬頭:“我欲與將軍相辯,說得將軍收容難民,以此取代論法。將軍意下如何?”
卻是對著姑蘇而說。姑蘇城淡然道:“佛子有意,但說不妨。”
佛子閉目垂首,面帶微笑,沉默了片刻,方才抬頭:“但我料將軍心如鐵石,小僧縱有缽生青蓮之能,也難教將軍改變心意。”
姑蘇城垂眸淡道:“佛子是率眾圍山之后才知道的,還是圍山之前?”
佛子笑而不答,片刻才道:“我欲陳疾苦于將軍之前,一見將軍惻隱。看來是貧僧過于天真了。”
姑蘇城笑道:“怵惕惻隱,人皆有之。然而國家大政,卻非你我說了算。”
佛子搖頭。“將軍臨陣指揮,也要一一問過朝堂,待六部官員合議之后,再由圣上頒旨而行么?”
姑蘇城怡然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上陣將士的性命,俱都操于將帥之手,郵驛往返,未免緩不濟急。”
佛子口宣佛號,合什道:“數萬難民的性命,亦操于將軍之手。待朝廷議定,怕已無可賑濟;將軍臨陣果決,何以厚將士而薄百姓?”
姑蘇城笑道:“我乃武將,非是文臣。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依佛子之位,自當論法,宣揚釋教教義,令我等與流民同沐,斯為善矣。”
佛子點點頭。“若五道佛門都希望將軍出手拯救,將軍愿意聽否?”
姑蘇城身姿未動,淡淡說道:“五道高僧若然有意,但說不妨。”
佛子長嘆道:“將軍之心意,看來是難以撼動了。如此蒲將軍的提議,倒也不失為良策。”
原來,這就是你想要的!
“你也知再拖將下去,情況將要失控么?”姑蘇城嘴角微動,眼前朦朧難測的對手忽然現出一絲輪廓,隱隱現形。即使在心機的角力之上,姑蘇終于擺脫捽然遇襲的劣勢,占得一著之先,但他并不打算松手。若能拉央土陸家一起下水,對江南將更為有利。
“夏將軍的提議,本鎮并無意見。”
他淡淡一笑,低頭輕叩扶手:“若得娘娘應允,本鎮自當遵從。打或不打,尚請娘娘示下。”
羅成聽得一怔,附耳道:“將軍!此乃激將,不可……”
姑蘇城打斷他:“你瞧那山間流民,該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