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三人之中,我對他最沒把握。”
他難得地露齒一笑,動作雖輕佻,語聲仍是一派莊嚴溫煦,閉上眼睛聆聽,絲毫不覺有異。“不過我想,一個人能持續行善二十年,從不間斷,如非對「善」有異于常人的執著,便是沽名釣譽到了極處,圖謀必深。無論哪個,都不該錯過這么好的機會。”
老人哈哈大笑,一揮袍袖,監啷一陣沉重的磨轉異響,竟將青石屏風「轉」了過來。
原來雕著龍首的頭三面屏風,非如其后十幾塊般、嵌夾于蓮花底座,而是貫通中心,設以活動的軸轤。屏風雖重,拜精巧的軸承所賜,毋須合數人之力才能抬起掉頭,任何人皆可輕易轉過,露出背面的石刻。
那是一顆人頭。接在龍身之上的,是一枚須發怒張、訾目如電的成年男子之首,拏風吸云神威赫赫,令人肅然起敬。此非龍王在佛典里的形象,而是江南自古以來所信仰的龍族之首,神龍。
“這張臉切成了三等分,轉至背面時左右倒反,看不出原有的圖案,非要一一轉正,才能拼出神龍的頭雕來。為在央土皇權下崇祀龍神,這幫江南土人當真是挖空了心思,什么玩意兒也弄得出。”
瞽叟笑得露出參差尖牙,陰惻惻道:“連神都有不同的面目,何況是人?你要是真動手殺了我,會后悔莫及的。我專程前來,是為賣你個好東西。”
佛子對老人了如指掌,真要動手,三招之內必能取命,當然是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如今打草驚蛇,再想無聲無息地除掉這個麻煩,怕要花費不少功夫。
俊美的青年僧人決定暫抑殺心,尋求其他的解決之道。
“你想賣我什么?”
“平安符。”
老人的笑容猥崽邪祟,似欲挑起他的浮躁。
他穩穩應對,連方才不經意泄漏的一絲輕率都消失無蹤,仿佛就真的只是佛子而已,別無其他。
“什么平安符?”
其實他知道是什么。將符箓燒成灰,混合雄黃、沒藥等香料貯于繍囊,授與信眾,以趨吉避兇,也有嫌麻煩直接裝入摺好的符紙的。只有在佛荒之地江南,寺院才有這種不三不四的東西;在京師,畫符驅鬼一貫是牛鼻子臭道士的勾當。
“保平安用。祛邪擋災,逢兇化吉。”
老者笑得諱莫如深,令人打從心里發毛:“萬不幸佛子輸掉了第二場,這只平安符便能發揮作用了。不知佛子愿買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