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男子朗聲一笑,并不介意,仍然快步向黍離二人走來,“哈哈,無妨……”
他走了很久,也笑了很久,卻只能一直在原地走著,一步也踏不出來。
可他卻好像什么都沒發現,依然快步而徒勞的趕來。
黍離沉默,然后牽著麥秀的手,走近了,走了進來。
“一路緊趕慢趕,不知可否在鎮守府小坐片刻?”當黍離拾級而上,走進屋內時,輕笑著問了一句。
“哈,兄臺這是什么話,坐!”清瘦男子見黍離已帶著麥秀走了進來,便不再向外走去,引著黍離便坐了下來。
“不知將軍如何稱呼?”黍離坐在了左席首座,麥秀就站在他的背后,一切都如末日未降臨一般。
“不才折子夜,又不知兄臺如何稱呼?”折子夜隨意的將披散的頭發撥到后面,露出了一張蜿蜒著烏黑色血跡與未愈傷痕的臉。
他依然笑得溫潤,像君子一樣。
“我呢,叫蘇訸,這是我的徒弟叫麥秀,我們正要往西邊去,準備帶她見識一些怪物。”
黍離笑的很輕松,就好像真的一樣。麥秀只是在想,這咋還換了一個名字呢!大人真復雜!
她沒有覺得折子夜的滿是血跡有任何不正常,或者說,她看不出異常。
折子夜的神情有些欽佩,“不知是哪一門哪一派的大師。”
黍離只是笑笑,這大師之名,他已沒有機會獲得了。
“我修煉【情緒】,不過大師二字萬萬當不起。”
折子夜哈哈一笑,連連說了好幾句謙虛了。
黍離自然是連稱過獎。
一番謙虛,兩人便稱兄道弟起來,一問年齡,折子夜正好比黍離要小五歲。
“我樓蘭鎮守府,雖沒有山珍海味,但還是有些美食的,兄臺遠去大漠之前,不妨在此逗留一二日如何?”
黍離沉默了一會,微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請耳。”
折子夜依舊溫潤如玉。
那一把插在大堂內的長劍,好像不存在一樣,兩人都沒有看向它。
“兄臺,此去萬里,萬望珍重。”折子夜很突兀的說了這么一句。
就好像他們現在正處在樓蘭城外一樣,可他們只是在鎮守府內。
黍離沉默的看著他,他臉上的血慢慢黑轉紅,淌了下去。
如緩緩的流水。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閣下,珍重!”折子夜依然端坐在朱紅色的木椅上,只是沖著黍離一拱手。
鮮血已流了下去,血肉翻動著結疤又脫落,露出一副干凈而英武的臉。
黍離驀然想到一句,燁然若神人。
如果他不是披頭散發就好了。
如果……如果那淌下來的鮮血沒有染紅他的白袍就好了。
折子夜說完那一句,便木在那里,不再動了。
黍離也安靜的坐著。
只有麥秀略為緊張的張望──這個好看的叔叔為什么那么古怪啊,說話神神叨叨的……
隔了很久,折子夜長嘆一聲。
“我騙不了自己……”
樓蘭鎮守府依然是完好無損的樣子,可折子夜卻顯得很疲憊。
長劍顫抖著自己拔了出來,懸在折子夜的身旁,嗡鳴著。
他向門外望去,輕輕敲著紅木的桌,輕輕的說了一句,“愿你此去萬里,長風盡漢歌……”
折子夜遙望的方向被高墻隔住了,望不見什么。
但即使此刻高墻頹倒、視野開闊,折子夜也看不到想要看到的東西了。
他知道,他所鎮守的、他所喜歡的樓蘭城,早已消散成沙土。
即使憑著自己的心愿營造出虛假的景象,他也騙不了自己。
一切還在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