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柳尋衣的娓娓講述,蘇禾臉上的表情一變再變,由最初的狐疑、驚愕漸漸衍變為愣怔,凝重。
當蘇禾得知柳尋衣現已貴為“西律武宗”的副宗主時,他看向柳尋衣的眼神已不能用猜忌、審視來形容。其中蘊含的復雜情緒,令滔滔不絕的柳尋衣忽覺后脊發涼,聲音亦戛然而止。
“大哥,你……為何用這種眼神看我?”柳尋衣故作鎮定,強顏歡笑。
“我想仔仔細細地看清楚,你究竟是不是我昔日認識的好兄弟。”蘇禾面沉似水,語氣漠然,幾乎不摻雜一絲感情,“我認識的柳尋衣丹心碧血,赤膽忠肝,肯為家國大義斧鉞不避,水火不辭。但今天……你竟為一己之私而背叛國家,投靠少秦王……不!你投靠的不止是少秦王,更是西遼舊部。你現在對‘西律武宗’的副宗主之位欣然接受,日后豈不是要助人下石,幫少秦王侵犯大宋,甚至……幫他們復國?”
“斷無此意!”見蘇禾誤會自己,柳尋衣登時心慌意亂,極口否認,“我和洵溱有言在先,我出任‘西律武宗’副宗主只為幫謝二爺推翻清風父女,絕非投靠西遼舊部,更非幫他們復國……”
言及于此,柳尋衣發現蘇禾看向自己的眼神依舊將信將疑,心中愈發苦悶。思慮再三,柳尋衣驀然起身,大義凜然地舉手起誓:“不錯!朝廷的所作所為確實令我不齒。但朝廷是朝廷、民族是民族,根本不能混為一談。就算我憎惡大宋朝廷的過河拆橋,甚至怨恨趙家王朝的麻木不仁,但……我畢竟是炎黃子孫,是華夏兒女,豈能做出背祖棄宗,離經叛道的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舉?”
“此話當真?”
“蒼天在上,厚土為證。柳尋衣今日對結義兄長立誓,剛剛所言若有半句假話,教我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望著信誓旦旦的柳尋衣,蘇禾心中一軟,若有似無地點點頭,沉重的面色漸漸緩和幾分,提醒道:“尋衣,雖然你沒有助紂為虐的心思,但難保謝玄沒有。你們漢人有句話叫‘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殊知,間接謀反也是謀反,最終受累的仍是無辜百姓。”
“大哥提醒的是,小弟謹記于心。”
“你讓我隨你去中原,言外之意是不是……讓我也加入‘西律武宗’?”
“不不不!”或是忌憚剛剛鬧出的誤會,面對蘇禾的疑惑,柳尋衣不假思索地連連擺手,“是否加入‘西律武宗’,全憑大哥意愿。如果大哥愿意,小弟立刻讓出‘副宗主’之位,從此鞍前馬后,惟命是從。如果大哥不愿意,小弟斷不敢強求。”
“唉!”柳尋衣的誠惶誠恐令蘇禾的心里油生出一絲愧意,長嘆一聲,苦澀道,“尋衣,蘇某雖被赤風嶺掃地出門,但不敢數典忘宗,更不敢輕易改換門庭。更何況,蘇某祖輩曾追隨成吉思汗東征西討,世受恩典,萬死難報。如果讓我為西遼舊部效力,哪怕是名義上的歸順,我也有愧于大汗、有愧于族人、有愧于草原……死后更無顏面對列祖列宗。因此,讓我受少秦王驅使……恕為兄難以從命。”
“大哥不必受任何人驅使!”柳尋衣義正言辭道,“實不相瞞,小弟事先并不知道大哥的處境,若非洵溱向我提議請大哥南下相助,我至今仍蒙在鼓里。來此之前,我欲聽從大哥意愿,無論你肯不肯南下,小弟絕不強人所難。但來到漠河馬場后,見大哥如此狼狽,小弟暗中發誓必須帶你離開。因為大哥一日不振作,小弟一日心懷愧疚。一想到大哥因我淪落至此,小弟什么心思都沒有,倒不如留在這里陪你一起喂馬。”
“尋衣,我……”
“大哥不必承諾小弟任何事,一旦蒙古大汗決定重新啟用你,大哥盡管回漠北效命,小弟絕不阻攔。”見蘇禾的眼神有些猶豫,柳尋衣心中竊喜,于是搶在蘇禾開口前先一步打消他的疑慮,“此去中原,無論遇到任何麻煩小弟都會自行解決。不到萬不得已,斷不會請大哥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