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峰遠從來不是一個蠢人。
或者說,懂得溜須拍馬,鉆研取巧的,大抵都不會笨到哪里去,不過就是可惜一股聰明勁兒用錯了地方。
比如現在,他心里很清楚,一旦眼前這位使者大人被坐實是妖物所化,那對于國師麾下的勢力絕對是一個慘痛的打擊。
別提什么我佛慈悲,眾生平等。
更多的人只會堅信,非我族者,其心必異。
試問假如換作是你,又能否接受朝夕相處的同僚,私底下卻是隨時有可能向自己露出獠牙的妖物?
很顯然,對大多數人來說,這個問題的答案不言而喻。
朝堂上的袞袞諸公,他們可以容忍天子幸近小人,卻唯獨不可能答應有妖孽位居高品,同朝議事。
國師門下偏偏出了一只妖物,且不說這些人會不會借題發揮,由此乃至質疑國師本人的身份。
甚至便是曾經投入門下之人,無論你是否情愿,都會不由自主被打上疑似妖孽的印記,這可不是他想要的。
尚未意識到自己無意間已經撞破了真相,程峰遠捫心自問,他一直都是一個很單純的人,腦子里只裝著升官發財的愿景。
站錯了隊,花重金賄賂或許還有保全的可能,可要是被打上異類的標簽,但凡國師什么時候失勢,亦或是將他兌作棄子,那可就真的全玩完了。
所以見到蟾蜍精變回原樣,即便心里已經相信了九分,但他還要干脆利落地一口咬死,就是寧采臣搬弄妖術,陷害忠良。
“行事乖戾近乎鬼魅,肆意襲擊朝廷命官,莫非在程大人眼中,這等無視法度的浪蕩之人,也算忠良?”
險些沒在蟾蜍精的手下丟去性命,常威本就是剛烈暴躁的性子,當即橫眉冷對道。
“這……老大人也是知道的,天地君親師,君師者,治之本也,上使素來眷濡國師,事之如父,故而自會對大人先前的偏頗之詞有所怨念……”
眼見常威面色愈來愈不善,但程峰遠還是硬著頭皮牽強附會。
“住口,就憑你也配提君師?”
“朝廷有邪魅卻不能阻止,這是為人臣子的失責,師長有過錯卻不提出制止,這是為人子弟的不孝。”
“不以之為恥,反倒為了權勢顛倒黑白,阿諛附會,這就是你附庸風雅學得的道理?”
“我真是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常威老當益壯,依稀間猶然找回昔日朝堂之上舌戰群儒的書生意氣,愣是罵得程峰遠一張臉皮躁紅無比。
“我……你……”
饒是程姓武將為人再隱忍,也是忍不住幾次伸手握向劍柄,恨不能一劍將這老匹夫劈成兩段,還世間一些清凈。
“程峰遠,想仔細你是誰的臣子!”
厲聲喝問一句,常威揮袖扭過身去,卻是不愿再看他。
言已至此,若是再不能幡然醒悟,那便好自為之吧!
程峰遠臉色陰晴變化,一時陷入猶豫之中。
“常大人,程大人,可否聽學生一言?”
場面一陣死寂,突然誰都沒料到,卻是寧采臣走近那蟾蜍精的尸身,觀察了一番,驀地開口。
“寧秀才,你可還沒有擺脫嫌疑呢!”
沒等常威回應,程峰遠先一步不陰不陽地譏諷道。
只是稱謂卻從直呼其名,變成了寧秀才,分明已經有了動搖。
“無妨,讓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