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夏州,黃羊平。
不過半年的時間,這座曾一度繁榮的邊陲小鎮徹底換了模樣,過去這個時節,正是謀生產、求溫飽的關鍵時期,胡漢商民紛紛聚集,邊市貿易旺盛無比。
哪怕是上一年這個時候,黃羊平的氣氛雖然受到李繼遷叛亂影響,有所壓抑,但還勉強維持著正常的秩序與生活狀態。
但如今,只剩下無盡的凄涼與蕭索,放眼望去,滿目瘡痍,到處都是戰爭的痕跡,墮毀的土城墻,坍塌的房屋,焚毀的寮舍,以及隨處可見的尸骨。
豐州之戰后,榆林官軍在行營的統籌下,開始了對各路叛軍的清剿工作,尤其是李、袁這兩大叛軍集團余寇。
而黃羊平作為李繼遷叛的大本營,哪怕只存在了兩個多月,也屬于重點消滅目標,尤其是,此地距離夏州城還那般靠近。結果是注定的,過程是殘酷的,這座胡漢雜聚的邊市鎮甸,徹底毀于戰火,領軍的漢將王蒙,協同三千多雜胡騎兵,將整座市鎮及周遭黨項人屠戮一空,攻克這座叛賊集中營的同時,也拿著上萬余首級回夏州請功。
王蒙原本只是榆林都司下屬的一名普通騎兵營指揮,當初王侁第一次調兵大舉進剿李繼遷時,還曾率兵進駐黃羊平做前哨。
但人之際遇,實在無常,一年以前,他只是一個騎兵營將,一年之后,卻成為了夏州馬軍指揮使,在夏州的軍事系統中,都能排得上號了。當然,這一切也是王蒙用命拼出來的,也是他通過叛軍及黨項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前程。
最關鍵的一戰,毫無疑問的豐州之戰,王蒙隨軍作戰,率領麾下騎兵向李繼遷部發起了不下七次的勐烈沖擊,直至將之打垮,而他本人也身被大小創十余處,由此揚名。
戰場上產生情誼,王蒙經潘羅支舉薦,得入趙王劉昉之眼,而劉昉是素喜勇士的。即便王蒙與王侁有著比較親密的關系,也沒有受到牽連,反而在豐州之戰后,被提拔為夏州馬軍指使,成為榆林大亂中趁勢發展的一個典型。
同樣的,一年前還在黃羊平與王蒙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原鎮長張巖,因為參與叛亂,哪怕是被李繼遷及野利黨項裹挾的,下場也只能用凄慘來形容,全家被殺,頭顱被拿去換錢,而下令動手的,也恰恰是王蒙這個“好兄弟”。
用人頭請功,這種相對原始的記功辦法,在大漢軍中已然逐漸淘汰掉了,軍官自不必說,他們對戰功的考評要求更高,也早就脫離了單純的斬首成就。但即便是普通士卒,也有一套更完善的,以監軍、左證相結合的記功辦法。
以往,除了震懾目標之外,漢軍是很少采取斬首行動的,最近一次,還是當年田欽祚在安東屠殺東海女真土著,以尸體首筑京觀,震懾諸夷。
時隔多年,相似的一幕再度出現在榆林,并且更加直接,更加殘酷,也更加理所當然。不論是漢軍還是仆從雜胡軍隊,于他們而言,那些首級就是功勞與財富,行營早有明令,其文明確規定,一顆叛賊頭顱一貫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