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兗州到澶州,宛如從地獄到了人間,官道兩側谷子地無邊無垠,沉甸甸的谷穗已經泛黃,再過一個多月便可以收割了。
郭威下了馬走到田地邊上,伸手掂了掂谷穗,見上頭有只囂張的螞蚱在啃食谷穗,他伸手就將那螞蚱的腦袋掐了去,僅剩的半個身子仍舊抱著谷穗不放。
“小賊莫要動俺家的糧食!”
遠遠的瞧見一個精瘦的老漢跑了過來,手里的鋤頭高舉著,隨時都要甩出去,可是到了跟前又將鋤頭放下,兩只手局促的無處安放支吾道:“軍爺莫怪,老漢眼神不好。”
“老丈莫怕!”郭威笑呵呵的道:“某只是看這邊莊稼長得好,便過來瞧瞧。”
“軍爺好眼力您盡管瞧就是,這一片都是老漢的自己的莊稼,軍爺渴不渴,若是渴得話,老漢到前頭的小河給您打水喝。”
郭威笑了笑道:“不必了,其實某也不會種莊稼,見這谷穗沉甸甸的出的糧食定然多。老丈定是有什么不為人道的訣竅。”
老漢用破爛的袖子沾了沾臉上的汗水笑道:“軍爺說笑了,種莊稼哪有什么訣竅,多澆水施肥,沒事就到地里來除草,一個勤字罷了。往常這地不是自己的,現在官府把地分給咱們了,還減了一成的租子,自是要比從前用心耕作。”
五代雖也是農耕社會,卻又稍稍的有些不同,朝廷官府是這個時代最大的地主。因為戰亂不休,無數百姓離開了家園躲避災禍,山東的跑去河南,河南的又跑去山東,大量的田地被拋荒。
官府見到流民就管制起來,分給土地讓他們耕種。可他們并非是官府的佃戶。佃戶是有自由的,不想干了就換個東家,這些人卻被牢牢的禁錮在土地上,一輩子給官府種地,有了收成一半自用,另外一半則是交給官府。
無論土地和農具都是官府的,甚至他們自己也是,即便死了也只能埋在自己耕種的土地里,使之更加的肥沃,很有點農奴的意思。
這樣的農人不是幾百戶上千戶那么簡單,在中原政權占了很大的比例,反倒是那種抵御風險能力差的自耕小農是少數。
聽這位老漢的話,他從前就是只一個給朝廷打工種地的,現在升級成了自耕小農了。這讓郭威不由得奇怪,朝廷可從來沒有頒旨將土地分發給百姓。
“老丈說官府把土地分你們了?這是什么時候事?”
說到分土地事,老漢的臉上立刻多了一份的笑意,咧著沒牙的嘴道:“一年多前的事,呵呵……官府不只是把土地給咱們了,就連鋤頭、鐮刀也分給咱們了。一家老小干起來活來更有勁了,雖說官府減了一成的租子,可是收成卻比往常多了,官府也沒比往年少收多少,兩下里得利。”
一年多前,可不就是柴榮來澶州任職的時候,郭威面上看不出息怒來,又問道:“聽起來老丈對官府還算滿意?”
“哎,軍爺說的什么話,老漢一個地里刨食的,有啥資格評判官府。官府能把地分咱們足以讓全家老小感恩戴德了,聽說汴梁那邊又換了個皇帝,這個皇帝好!這個皇帝好啊!”
老漢不是在拍馬屁,他說的真誠還不自覺的豎起大拇指來,饒是郭威心機深沉也不由得微微一笑,周圍的人則是哈哈大笑,弄的老漢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