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城門處的人們一樣,城北節帥府中,劉知遠和河東的一種文武下僚們也終于等候到了契丹使者的謁見。
大殿中,劉知遠靜靜獨坐在首位,手下的文武們低聲交談議論不停,他卻目光在殿中飄蕩著。從自己坐鎮河東以來將近過去了十年,而自己似乎還是第一次這樣認真的觀察此處大殿。朱紅的殿柱、頭頂縱橫交錯的殿梁、還有那高大的殿門,此時仿佛都具有了某種魔力,吸引著劉知遠的目光。
劉知遠突然想到,過去數十年那些在中原呼風喚雨的人物,李克用、李存勖、李從厚、李從榮、還有自己熟悉的先帝石敬瑭,都曾像現在自己這樣坐在這個位置上,看著同樣朱紅的梁柱,俯視著同樣吵鬧的群臣……
直到宮使在殿外高奏:“上國使者至!”劉知遠的思緒才被拉回到了眼前,整個大殿也安靜下來,眾人紛紛噤言不語,皆是望向殿外的方向。
不一會,幾位高大的契丹人就和前去迎接的蘇逢吉幾人一同走進了大殿。
劉知遠這才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將身后厚實的熊皮髦服抖開,等領頭的契丹正使遙遙對他行過一禮后,又重新坐了下來恢復了剛才的樣子,又好像對眼前的事并不關心。
只是當節度判官蘇逢吉站回到左邊的文班之中,劉知遠卻對蘇逢吉暗暗使了眼色。而見到蘇逢吉微不可查的搖了一下腦袋,劉知遠心中就已知曉此次契丹使者恐怕來之不善。
契丹使者在殿下站定后,便昂首高聲道:“我乃北面契丹宿直使高謨翰,奉我主耶律上皇帝之命,特來此賜詔北平王。”
劉知遠:“有勞貴使,不知上皇有何詔意于我?”
“我主有言:負義侯違背先君之意,斷絕兩國交歡,致使交兵相惡,引為禍端。賴有北平王不忘我主恩義,守鎮一方,治下安平。如今晉國已滅,北平王奉表之心甚誠,我主特賜表以彰。”
說罷高謨翰便將手中木仗遞給旁邊的隨從,又從懷中摸出一封函信,雙手捧向劉知遠。觀察判官竇貞固見狀便接過來上前捧送給劉知遠。
劉知遠接過賜表便快速地掃讀起來,表文用契丹文和漢文各寫了一遍,文本不長,大多也都是些稱贊勉慰自己的話。
殿下的眾人見劉知遠面無表情,看不出他心思的陰晴來,只見劉知遠很快又將賜表交到侍從手上,依舊是那平淡的語氣:“知我心者,無過上皇。”
高謨翰見劉知遠看過了賜表,于是又從隨從手中接過那根被自己一路持來的木杖,高高捧起道:“我主有鑒北平王忠義仁心,并特賜予此木拐一杖,以示恩榮。”
竇貞固見狀又想上前去取,卻被高謨翰狠狠瞪了一眼:“此杖為我主親賜,望北平王親迎。”
這下大殿頓時喧鬧起來,右都押衙楊邠更是排眾而出,冷哼道:“大使此請恐怕不合我中原禮儀。”本在一旁默默無語的武夫們也跟著嚷嚷起來,一時間竟什么話都出了口。
高謨翰卻毫無動作,仿佛什么也沒聽到,只是抬眼緊緊盯著劉知遠。
劉知遠目光一瞇,緊接著臉上顯示出憤怒之色——卻是對向楊邠大聲訓斥:“胡鬧!”接著又像戲法一般,面色一轉,慈善地看向高謨翰:“既是上國所賜,便沒有不受的道理。”
說罷劉知遠竟真的走下殿階,從高謨翰手中接過了木杖。
高謨翰這下也不再咄咄逼人,向劉知遠解釋道:“依我北國之法,此杖惟優禮大臣可賜之,如先漢賜之幾杖。北平王既為晉國叔父之尊,才受得此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