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扒著吳雍的眼皮,一言不發。直到那緊縮的瞳孔開始緩釋、放大,灰暗的眸子中有了些神色,才將手松了開來。
“……?”
吳雍睜開了眼,只覺得腦袋昏沉沉的。
“……這里是?”
“酒窖。”老板重新靠回酒桶上,將雙手抱在身前,以一副有趣的神情打量著吳雍,“您剛才喝醉了。”
“喝醉?”吳雍對于眼前之人的回答顯得有些茫然,這時,殘留在脊椎中的疼痛忽地讓他憶起了之前發生的事。
“真知之酒?我……我從那個記憶中回來了?”
“您的反應慢了一拍,是還沒完全醒過來嗎?”老板調侃道,“看來真知之酒的后勁對您來說有點大了。”
吳雍從地上站起身來,將雙手握緊、放松、再握緊、再放松,如此循環往復了幾輪,大腦才認可了當下的現實。
吳雍看著眼前的酒窖:聯排的木桶、散發著昏黃火光的炬臺,墻壁上的熒光綠苔、身下有些潮濕的青石地磚……虛幻之感漸漸消散,周圍的一切再次變得熟悉起來。
埃德蒙的記憶實在是太過真實了,他甚至完全沉浸在了對方的所思所想中。吳雍雖然明白自己只是一個旁觀者,但不知怎的,自己的一切,包括情緒、行為、見識,都與那個人融為了一體了。
“您對這趟短暫的旅途還滿意嗎?”老板問道。
“還好,有一些收獲。”
吳雍一點一滴地回憶著埃德蒙的經歷,生怕忘掉什么關鍵的地方。
埃德蒙受影子教會之命,帶領探索隊前往安特拉加嶺,并在那里遭遇不測,全員慘死。
這段記憶的內容并沒有什么缺失的地方,非常完整的再現了埃德蒙死前所經歷的一切。同時,他從埃德蒙的腦中也讀出了一些額外的消息,知道了關于影子教會的事情,以及這次行動的前因后果。
“說實話,我覺得真知之酒的作用,和海德拉默的夢境之術似乎有些相似。”吳雍以一個似問非問的語氣說道。
“不不不,完全不同。”老板連連搖頭道,“夢境可以說謊,可以展示人們愿意看到的事。但真知之酒不同,真知之酒只傳達事實,只展示已經發生的、確確實實的事實。”
如果老板所言為真,那么真知之酒中的記憶應該是完全真實的。正常來說,當然會認為是余安的人殺死了探索隊隊員,但埃德蒙的經歷存在著一些明顯的疑點。
“你知道關于‘影子教會’的事嗎?”
“我對他們的了解很少。”老板聳了聳肩,“就像他們的名字那樣,影子教會的活動十分隱蔽。教會的成員平日里可能只是教師、匠人、士兵、無業游民,常人無法輕易分辨出他們背后的身份。”
“常人?”吳雍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個用詞。
“對,常人,平凡如你我。”老板夸張地努了努嘴,接著說道,“教會已經沒有自己的活動場所了,經歷了種種不幸后,現在的他們是一個完全封閉的組織。你如果想要接觸他們,恐怕會很難,我的建議是:就當他們已經消失了吧。”
“我并不打算接觸他們,只是隨便問問。這段記憶你也看過,對嗎?”
“啊,掌握情報的人當然要知曉情報。”老板回應道。
“那你有沒有覺得奇怪?”吳雍想到了記憶的最后,埃德蒙內心中流露出的感情,不,那不是埃德蒙的感情,而是吳雍自己的不解。
“奇怪什么?”
“殺死埃德蒙他們的‘東西’。”
“您覺得那是什么?”老板沒有直接回答吳雍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荊棘花。”
“啊,荊棘花,傳說中余安用以懲罰罪人的神花。”老板揚起了眉毛,接著吳雍的話解釋道。
“沒錯,我一開始確實認為它是荊棘花,但是——”吳雍話鋒一轉,“后來,當那束花鉆入我,不,鉆入埃德蒙的身體后,我發現我錯了,那是血玫瑰。”
血玫瑰,一種產自弗洛蘭卡公國的稀有花卉,以鮮血為水,脂肪為肥,僅能在生物體內存活。種子發芽后,堅硬的花苞會向著血液最充盈的地方探去——也就是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