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不是夢。
拉瑪率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調用起全部的感官,將每一處細節盡收眼底。沙發上的麝鹿皮來自摩根中部的瓦勒村,麝香與樹脂充分混合,融化為漿,涂抹于整皮的背部,每當陽光直射的時候,皮毛間就會散發出淡淡的香氣——正是這個味道。
房間中,所有的擺設都和往常一樣。藤蔓籃子中放著還剩一半的茶葉,一旁規整地碼著一套造型精美的海德拉默琉璃茶具。堅固且耐腐蝕的硬木書柜上滿是魔法和神秘學的書籍,皆按照拉瑪獨創的分類方法一一陳列。
拉瑪走向窗邊,劃手輕輕拂過窗沿,指尖帶起一層輕灰。艾米莉那個粗心的小姑娘經常忘記打掃這些邊邊角角,窗沿上也是終年落著一層不薄不厚的灰塵。
——不,這絕對不是夢。
拉瑪揣揣不安地自我暗示著。
——沒有人……能創造出這么真實的夢境。
與夢相伴的十余年時光中,拉瑪不敢說全然洞曉了夢的奧秘,卻也能夠輕易分辨出夢境與現實。
再真實的夢,也有不合理、不完美、不協調的地方。或許是詭異的光照角度,或許是缺失了某種味道的珍饈,或許是看起來很陌生的熟人。
常人難以分辨出夢境中的虛幻感,只會聽憑頭腦被假象所迷惑,將其當作是無比真實的現實。但拉瑪卻可以破除虛假的面紗,將那些或是精心構造或是無意而為的夢境悉數破解。畢竟身為一個合格的造夢者,首先需要是一個優秀的破夢者。
——沒人能在夢境中誤導我。
拉瑪如此想著,腦中卻冒出了那個孩子的臉。
那個叫吳雍的男孩,確確實實地在夢境中獲得了主導地位,而且還是在拉瑪創造的夢境中……
不甘的情緒涌上了拉瑪的心頭,眼下又身處一片難辨虛實的場景,這讓拉瑪覺得愈加無力。她的內心里升起強烈的不安,可她卻不愿意承認自己被迷惑了,她寧愿相信這是兩個年輕女傭的惡作劇。
“難道……我睡過去了整整一天?”拉瑪自言自語道,對著自己述說出了看似合理的解釋。
“艾米莉!弗麗達!”她大聲地朝著對角的房門喊道,“這是最后一次機會,快給我出來,要不我現在就開除你們。”
這聲聽起來并不冷酷的威脅似乎起了作用。只見女傭房間的門把手向下一轉,保養良好的門軸順滑轉動,樸實的橡木單開門無聲地向房間內側打開。
一個人從其中走了出來——那并非是兩位女仆,而是某位素未謀面的男人。
“小姐,您是叫我嗎?”男人一躬身,整張臉都埋了下來。
“你……”拉瑪摸索著墻壁向后退去,觸碰到了自己房間的門框,“你是誰……?”
“某位熱心的仆人,為您服務。”男人抬起頭來,臉上掛著一絲神秘的微笑。他的雙手向兩側的斜下方伸開,擺出了一副傭人常用的侍奉之禮。
“……”拉瑪無言地盯著眼前的不速之客,內心如擊鼓般不安。
她的魔杖和防身匕首都在床邊,雖然眼前這個男人絲毫沒有擺出任何的攻擊姿態,但拉瑪也不敢輕易地轉身躲回房內。既然他有方法潛入這棟戒備嚴密的塔樓,自然也有方法在一瞬的時間內解決自己。
“我不管你是誰,馬上離開我的屋子。”或許是被恐懼所驅使,拉瑪音量越提越高,每個字詞都被咬得無比清晰,“否則我……”
“噓!”男人伸手比了個息聲的動作,輕聲說道,“您的兩位女傭都在屋子里熟睡呢,您也不想驚醒她們,打擾到我們的交易吧?”
“……交易?”拉瑪對這男人莫名其妙的言辭感到愈加費解,但眼下只能順著對方的意思來,“什么交易?”
“一場公平的交易。”男人回答道,擅自走向了那張寬敞的沙發,伸手示意到,“不如我們坐下來談?”
“不必了,你請便。”拉瑪冷冷地說道。
男人抬了抬眉,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伸手拿起拉瑪最愛的那盞琉璃茶杯,在手中把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