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深仇大恨的狀態,怎么可能是因為逃兵呢?只能是因為小丫蛋昨晚來找他商量被小干柴看到了,他沒找到小丫頭,于是要干掉出主意的人泄憤。他不希望開槍,而會在衰鬼扔掉手里的槍之后與傻子一起把他和算命活活砍死,因為槍響會驚動距離還不算太遠的孔莊,他沒時間毀尸滅跡。
衰鬼忽然很想笑,那么個黃毛丫頭片子,水竟然這么深,這么渾,荒唐罷?在那些老實的戰士眼里,小丫蛋是個被寵壞的頑孩子;在那些有虛榮心的戰士眼里,小丫蛋是長在大樹上的金枝玉葉;但現在衰鬼看來,這缺德孩子是個真正的惡霸,這是真正要人命的**!這才是禍害!自己與之相比……小巫見大巫了。
“我說把你的槍撇下。聾了?”
“你特么當老子是嚇大的?開槍啊?你特么倒是開啊!”衰鬼深知撇下槍的話立即會血腥四濺,他不能上這個當。
小干柴不再說話了,他的左手緩緩離開槍身,抬起來,摘掉了他自己頭上的那頂八路軍軍帽,若無其事地揣進側邊衣袋。
衰鬼在判斷自己有多大的幾率在對方的一槍之后還能喘氣反擊,距離不夠遠,幸好子彈還在槍膛里,只要不是一槍死,扣動扳機的時間還有,只要還能有力氣能調轉槍口。
算命的心跳的他自己就要暈過去了,雖然他收手里攥著刺刀刀柄,可那手在抖,因為那個僵尸般沒反應的傻子和那柄工兵鏟……他覺得他擋不住。
時間,仿佛凝固在了這一瞬。直到……
“姑奶奶我還沒死呢!你們著個屁急!”
呆子行走在黑暗里。看他傻,不代表他不知道小丫蛋要干什么。只是他不理解,為什么丫頭不再想他背著她跑了。
全特戰連,全團,全天下,只有丫頭對他這個傻子最好,只有丫頭的責罵才是像父母那般不帶嘲笑的,她整天罵他傻,卻從未嫌他傻。他傻,但他知道。
因為他是傻子,所以從他出生以來,只哭過一次,因為他沒能從坍塌的井底挖找出他爹的尸體。
此刻,他呆滯的人生里第二次意識到他真的是個傻子,是個笨蛋。天還沒亮,四周都是黑暗與冷,這里沒有雪了,他把他的丫頭跟丟了,不知道丫頭去了哪。這世界忽然黑暗得像是井底,任他瘋狂挖掘,也看不見他要尋找的尸體。
木訥模糊的結實輪廓,呆呆行走在黎明前的黑暗與冷,一次次發出沉重而怪異的呼吸聲,難聽得刺耳,那是傻子的哭,因為他再也找不到他的美麗精靈,只有那精靈能給予他這個傻子存在的靈魂。
……
發現了丫頭沒能吃完她的那份晚飯,小干柴便知道會有什么事發生。
小干柴是個刺兒頭,天不怕地不怕的貨,一直呆在炊事班,是因為湯大叔能鎮住他。湯大叔能開口同意小干柴這個好惹事的酸臉猴子調到特戰連,可不是不忍心看他挑糞,而是因為小干柴是小丫頭的真正走狗,從小干柴來到獨立團的那天起她們就狗對眼了。
比如小六小豆鐵蛋之流,現在都成了排級了,見了小干柴這個小小炊事兵照樣客客氣氣必須打招呼,這就是面子,不是湯大叔的面子,而是小丫蛋的面子。哥們朋友照樣有親疏遠近,他小干柴是小丫蛋的死黨,小丫蛋雖然是個屁丫頭,可至少得算個連級干部,是獨立團臭名昭著的大惡霸,這小干柴常常就是她手里的刀,誰敢不給面子?
小干柴是個熱血的年輕人,正因為他是個年輕人,所以他的熱血全都用錯了地方。比如現在,他這個年輕的戰士不去多想眼前的處境,不去考慮這場戰斗是為何,只想知道丫頭去了哪,要去做什么。
無論那是什么,他得幫忙,兩肋插刀共同浴血,才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