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從熊的咯吱窩下伸出頭來看,咧開沾滿餅干渣子的嘴合不上;耗子坐在公路下的泥里,單臂環著步槍另一手拄著膝滿頭黑線;嘎子只瞥了一眼;便繼續忙著在卡車駕駛室里瞎鼓搗;陸航手里的懷表終于合上了,偏頭朝身后的公路冷眼看,直到王強手里的駁殼槍響了,那燃燒才安靜下來,在公路上繼續燃燒,升騰起新一柱黑煙。
……
戰斗一直稀稀落落向東持續到了橋邊,直到鬼子少佐派人從無名溪上下游分別抄繞,橋那頭的襲擾八路才向東逃得不見蹤影。
至此,木橋的殘骸仍然在烈焰熊熊,雖然還沒坍塌,也不能指望了。木橋以東幾十米,兩輛卡車也在熊熊燃燒,所有的黑煙繚繞在一起,遮蔽了上方大片天空。
有鬼子軍官站在少佐身旁,想問要不要組織隊伍滅那橋上的火,可是看到少佐那帶灰帶白的陰森面色,便沒敢問。
少佐抑郁了,不可能按時抵達目的地,不是車隊過不去的問題,而是八路在前方的問題,是八路兵力還不少的問題,是天就要黑了的問題,夜幕會成為那些無恥八路的襲擊樂園,除非不再行軍改就地駐扎。
看著燃燒在橋上的摩托車殘骸,看著燃燒在對岸公路的兩輛卡車殘骸,少佐猛然展開胸膛仰天怒喊:“為什么不能多給我幾輛!為什么要這樣送給八路燒!為什么要讓我敗于你的吝嗇!你高興了嗎!說你高興了吧!貴族傻瓜!嗚啊——”
正在木橋下蹚溪過河的鬼子都傻了,他們的最高統帥,少佐大人,居然跪在泥濘水岸開始悲憤,那歇斯底里的狀態更像是痛哭。
車隊也到場了,爆了缸的摩托被扔在來路上,現在是三輛摩托五輛卡車,曾經擋在車隊前方的一伙八路并未糾纏多久便匆匆南逃,車隊也沒敢動,直到后方的偽軍跟上來才繼續出發。
車隊負責人跳出駕駛室,匆匆跑到正在燃燒的橋旁看狀況,然后來見少佐,可惜少佐一句話都不說,一副失魂落魄,拎著軍刀隨同部隊開始下水,岸邊的大尉只好站出來面對,命令車里的重機槍、迫擊炮以及各類彈藥卸下,改人力徒步背扛,摩托車與卡車掉頭,返城。
籠罩蒼穹的陰霾似乎淡了些,西方地平線居然隱約透出明亮夕光,原本這一切該讓行軍途中的鬼子與偽軍們高興起來,可惜現在他們沒人有心情高興,因為東方正變得愈加晦暗,有八路在前方等著陪他們夜行。這注定是一場遲到的行軍,也許他們將要失去一整夜的時間。
長路漫漫在荒野,行軍的鬼子和偽軍漫漫在長路,燃燒的仍然在燃燒,黑煙騰騰……
幾天后。
晴空無云,風力一二級,溫度很宜人,陽光下的團部還那樣,團部的獨立團團部里也還那樣,一個團長,一個政委。
團部的門一如既往地敞著,宋團長氣色非常好,昂首挺胸站在屋門口倒背著兩手,見小丙帶著不在崗的戰士們去上識字課了,院里空了,這才轉身進屋,到那破桌子邊坐下,朝那埋首在桌后悶頭看書的政委敲了敲桌面:“老雷,我還是覺得你這么做沒必要。我已經罵他不輕,現在禁閉也關了,讓他寫出個深刻檢討……畢竟咱現在就這么幾個軍事過硬的架子,那不省心的特戰連要是沒了他這個連長,關鍵時刻拉稀怎么辦?”
雷軍放下書抬起頭,沒表情看著宋團長:“狠話不是你先朝他放的么?”
“我當時……說是那么說,哪想到你這政委順桿爬啊?真摘他帽子?”
“軍法無情,違令就是違令,無論初衷為何,也無論結果如何。”
宋團長對視政委,咔吧了半天眼,嘆口氣:“我當時急,考慮不周,我那意思也包括……拖延即可吧?”
雷軍笑了:“老宋,周捷這事……我可不是為了懲罰而懲罰,你覺得可以將功抵過,在我這必須分開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