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睜開眼,根本沒站在街邊,而是躺于病房,白墻,白頂,刺眼的窗,和正在對他說話的白衣護士,單調的白色口罩,一雙干凈的單眼皮,漢語不標準。
“你在說墨鏡?是這個?”
終于看清了護士拿起在手里的東西,那個揣在身上,不舍丟棄的精致墨鏡,已破碎的墨鏡,金屬框架已成兩截,帶有彈痕。
“這不是我的。我沒有。”
“可這是在你身上的。”
“我為什么在這里?”
“你是效忠者。”
張富貴遲鈍了好久,才聽懂了日本護士這個蹩腳稱呼的含義。效忠者,比漢奸狗腿子好聽多了,尤其是被她說出,好像很高尚。他確實是個效忠者,效忠于一份剛剛遠去的美麗。
護士將那破碎墨鏡放下在窗臺,又回到病床邊俯身摸了摸張富貴額頭,然后走向門口,開門之前又停住了,口罩上的雙眼盯著張富貴看了好幾秒,忽然問:“可以拜托你……事情么?”
虛弱失神于屋頂的張富貴把視線轉向護士。
“拜托你,幫我調查一個人,他叫馬大個。”
……
晉縣別動隊,一夜間灰飛煙滅,牽連出無數,包庇者,資助者,交易者,甚至左鄰右舍都連坐,錯殺一千不放一個,每天都有行刑后的尸體當街拉出城,以儆效尤。
即便聰明的林薇,也看不懂,別動隊怎么會慘到如此,連根都能被拔干凈,血淋淋的前車之鑒,令她下定決心要在城里多留幾天,要徹底改革她的情報網絡。這也讓她不再害怕她想留在城里的另一個理由,喜歡每天都能看到他的感覺,喜歡他就在身邊不遠,也恰恰因為身處這座恐怖之城,這份珍惜更強烈,何況他現在不是特戰連長,只是個大頭兵。
她曾羨慕林雪,可以肆意蔑視陸航的職務級別,不屑地稱他混蛋警衛員。現在她也能光明正大地把他當警衛員呼來喚去,她居然偷偷幸福著。
陸航也想在城里多留幾天,自從那天晚上張富貴被林薇的廚藝喚醒悲傷之后,再也沒回來過,剛剛由林薇的眼線得到消息,說張富貴在松溪鎮中槍住院,后又轉送回縣城的鬼子醫院,細節情況全部未知。不知為何,那個墳墓般的鬼子醫院總是這么有緣,張富貴曾抱怨他倒霉,現在看來他確實倒霉,至于為什么倒霉,倒霉成什么樣不得而知。
所以,陸航想得到張富貴的確切消息之后再離開,以此沖淡他想多留幾天的另一個理由:笨女人在這,他不愿留下她自己,這笨女人最不缺勇氣,盲目起來什么刀刃路都敢走!
鑒于張富貴現在醫院里,為安全起見,林薇和陸航搬出了張富貴的狗窩,新的落腳點也是個故地,那個有地窖,有地道聯通吉田商社的無主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