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王強瘋狂撲向最后說話那個兵,他想要扼死些什么,親手扼死,或者自己被扼死也行。
……
那個墻角不斷在中彈,外壁被打出淺坑,或者深坑,薄弱處偶爾透過子彈成孔;擲彈筒開始了狠命地照顧,炸塌了重機槍后方的屋,這個院子已成殘垣斷壁,那個墻角還沒塌倒,民二四重機槍的喇叭形槍口仍然在窟窿內瘋狂噴吐火舌,槍口下方的灰塵早已被沖擊氣流卷干凈了,再也沒有灰塵隨著射擊火焰而大片卷起。
又一次狠狠的爆炸在墻角外,墻頭終于有塌落,浮塵又蒙蒙,徹底臟污了鐵塔那張丑陋的臉;他的頭被落磚砸破了,血污半邊尚不自知,蒙蒙然地扯著一條機槍彈帶,試圖把那條彈帶從塌墻下拽出來;他什么都聽不到,只能聽到他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地震動著。
“我X他姥姥!”他聽不到他自己罵,彈帶突然斷裂導致這熊摔躺在灰里。
“你走吧。現在就走。”機槍后的陸航踉蹌后仰了一下,終于解除了槍膛內的卡彈,于是重新扯過一條彈帶往彈槽里掛,然后才感覺到嗓子里的灰與發音的啞,開始咳。
“不會那么好命!下回肯定把咱倆給轟死!咳咳……算我求你了行不?咱得走了!咱必須得走了!咳……”鐵塔也在落灰中咳,并且一如既往地頹喪著。
“我讓你走!你聾么!”陸航的沙啞嗓門更大了些,他沒意識到那熊正在失聰,重機槍猛地又開始震顫,彈殼稀里嘩啦如瀑而泄,沒有副射手端遞的彈帶跳動著急急竄向槍機,寸寸頓頓看起來很怪異。
硝煙落盡,天空還是天空,鐵塔仍然暈躺在重機槍旁的地面上仰望著:“老大,我要跑了,我肯定躲不過下一顆榴彈,我知道……我想多活一會兒,你不能拿我和你比,你不能……”
他胡亂說著他自己都聽不到的話,他說的話全都湮沒在重機槍的瘋狂嘈雜里,陸航也聽不到,仍然麻木地操作著重機槍,繼續支撐著戰場,支撐著所有的灰色背影遠離。
……
小丫蛋有一雙漂亮的眼,是因為清澈;也許因此,她眼底的世界才是最真實的。
她早已學會了失去,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所以她不善于不舍,所以她仍然可以平靜在陽光下,背靠斑駁坐在臟污窄巷里,無視墻旁的血,無視溝邊的尸體,靜靜聽著南邊的機槍響,靜靜分辨著,失神。
后來,爆炸聲響起,那重機槍射擊聲便斷了,她猛抬起頭南望,臟巷盡頭仍然是斑駁的墻;隔了一會兒,重機槍又響,于是她重新抱緊蜷在自己胸前的膝蓋,又靜靜看地面上的陽光,重新等待著失去。
后來,爆炸聲又起,那重機槍射擊聲便斷了,她動也沒動,仍然靜靜著等,卻再也沒等到那挺重機槍的新一輪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