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說……呃……不說了還是說你。”
“說我啥?”
“你認為……你是勇敢的人么?”
“這話說得……全團打聽打聽,除了老大,就我鐵塔這一把機槍好手。我是玩兒機槍的哎?什么神槍手什么狗屁的刺刀英雄哪個敢跟我叫板?你明白沒有?”
宋小瓷不太明白,槍與勇敢之間能有什么關聯,茫然點點頭,繼續道:“那……你怎么看待勇敢?”
鐵塔被問得也有點茫然:“勇敢?勇敢么……勇敢就是坑人!打仗的時候千萬別跟勇敢的缺貨們混,有多遠你躲他們多遠,尤其是勇敢的新兵蛋子,那能活活坑死你!那是真招子彈啊……身邊跟刮大風似得……這個愁人!”
宋小瓷不得不停住筆,這話實在沒法往下記,想幫他潤色都潤不圓,無奈之下隨口轉變話題:“那你覺得……我們能戰勝小鬼子罷?”
等著看鐵塔同志立刻光輝高大表決心,結果這位反倒抬頭望天認真思考起來了,竟然足足考慮了半盞茶的功夫,才道:“還是……有機會贏小鬼子幾回的。”
“有機會?幾回?”
宋小瓷沒想到鐵塔同志完全理解錯了,等著他說抗戰必定勝利,沒想到他那蛤蟆眼近視到只能看腳前,還繼續說道:“戰場一擺開,你一瞄,人小鬼子專業啊!又是架炮又是迂回那是清清楚楚。可咱呢,你就瞅瞅孔莊里這些歪瓜裂棗,沒幾個正經的兵,一開打,好么,有時候我這個排長都他姥姥不知道人去哪了,那小鬼子還能看懂?鬼子比我更懵我跟你說!”
這個完全沒法記了,宋小瓷已經變成了泥菩薩,老半天才回過神來,直接放下了鉛筆,無奈得想喝水:“那個……看來羅排長你是……有經驗的老兵呢!最后……能不能說說……嗯……給新戰士們的建議?對對,建議,簡短些。”
鐵塔同志一歪嘴:“對那些生瓜蛋子有什么好說的?踢就對了!非要我說的話……就一句:如果找不見鬼子在哪,回頭看看肯定對了!”
說完,鐵塔同志下意識翹起了二郎腿,人說聊天能解悶,果不其然,只是他那二郎腿還沒來得及開始嘚瑟,無意間瞥見附近不知何時站了人一位,居然是老孔,正在直勾勾盯著他看,那張胡子拉碴的莊稼臉早已綠透多時……
“我喜歡前線!”小干柴興奮地說:“可我是個炊事員。我更喜歡背著那支花機關,而不是行軍鍋。”說到這里他很不好意思地抓他自己的后腦勺:“所以……我不是個合格的炊事員。湯大叔早就說過,我干啥啥不行,要不是看我還有點良心,炊事班都不留我。”
“湯大叔是誰?”
“他是我的老班長,沒少修理我。可他是最好的班長,宋干事,有機會你一定要去采訪他。我現在也能給你講他的事。”
可惜宋小瓷已經停筆了,也沒再繼續往下問,小干柴有點失望,不過還是重新高興起來:“你想看看我那支花機關槍嗎?我現在就去給你拿來,那槍是……”
“不用。下次吧。”
又是班長,為什么很多戰士都想說班長呢?比如鐵塔明明是排長,那小戰士卻一直說他是班長,執拗得無法理解。宋小瓷似乎很遺憾,不過還是留給小干柴一個工作式的微笑;小干柴似乎也很遺憾,被迫還以一個禮貌的微笑。
……
以為鐵塔應該是這里最丑的戰士了,可是見到了這位低調得如陰影的人,宋小瓷被那張傷痕累累的面孔嚇得眼都不敢多抬,盡量看著自己的鉛筆尖。
“我……沒什么可說。”
“你是……戰斗中受傷的嗎?”
“不。我……只是個倒霉鬼。可是……我還不得不為此感到幸運……你被逼著感覺幸運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