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颙眉心微微蹙起。他撫著干枯的胡須,沉吟半晌,卻沒有說話。
周瑜接著說道:“就算先生是為袁氏也不矛盾,孫將軍繼承袁將軍遺志,說起來也是袁氏一脈。他與袁本初并無深仇大恨,只不過用的方法不同而已。天下大道萬千,條條可通洛陽,何必一定要從鄴城出發?多一種嘗試,就多一點成功的機會,為什么不能彼此相容?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就算孫將軍的做法有不妥之處,甚至最后失敗了,也是一種可貴的實踐,可供袁本初將來施政借鑒。先生以為然否?”
何颙眼神微閃,心中有所觸動,胸中的煩悶也不知不覺的淡了幾分。周瑜說得對,孫策未必就有和袁紹爭天下的心思,他和袁紹的沖突其實來自于袁術與袁紹的沖突,說白了還是袁氏內部之爭,幾次沖突也都是袁紹主動挑起的,袁術只是被迫反擊而已。
何颙抬起眼皮,看向周瑜。周瑜是孫策最信任的將領,他絕不會隨便說話,很可能是代表孫策的意思。袁術已經死了,孫家父子無枝可依,朝廷又不肯承認他們,他們處境困難,自顧不暇,如果袁紹愿意化干戈為玉帛,未嘗不是一件兩全齊美的事。
至少不用做敵人。
“周郎所言甚是,不愧是周平孫(周榮)之子孫,傳承有自。周家有你這樣的后生,家業可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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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仲景診完脈,開了方子,配好藥,交給荀攸,又熱情地邀請何颙在本草堂住一段時間。本草堂不僅有醫生,還有通曉護理的護士,比荀攸更會照顧人。太守府和郡學都在旁邊,不管是找周瑜聊天還是找邯鄲淳說話都很方便。
何颙不知道是什么是護士,等他來到后院,看到幾十個頭戴白色圓帽,身上穿著白大褂,正在忙著照顧病人的婦女,氣得面紅耳赤,大罵張仲景亂來,有傷風化。張仲景也不著急,那些護士靜靜地看著何颙,眼中沒有憤怒,也沒有害羞,只有憐憫。
那些病人也很詫異,紛紛轉頭看了過來。他們卻沒有護士們的憐憫和冷靜,有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漢氣不過,讓護士推了過來,還沒說話,先唾了何颙一口老痰。
“哪來的混帳東西,胡亂噴糞。什么有傷風化?醫者無男女,這些女子為了照顧我們這些病人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心中只有慈悲,何嘗有男女之心。你心里齷齪,只想著臍下三寸,看到女子就只有這個念頭,那是你的事,別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張祭酒,這是哪來的酸丁,老遠就聞到一股腐臭味,快快將他趕出去,要不然我們都被他薰死了,再好的藥也救不活。”
張仲景笑道:“中流翁,這可不是普通人,他是我南陽名士何伯求。”
老漢看了何颙一眼,又唾了一口。“出門遇名士,真是晦氣。姑娘,我們走,不跟這些名士一般見識。”
話音未落,正在院子里曬太陽的病人紛紛散去,片刻間就一個不剩。
辛毗和荀攸面面相覷,哭笑不得。何颙做了一輩子名士,不管到哪里都是眾星捧月,沒想到今天被一群病人嫌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