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纮笑笑。荀彧是個聰明人,而且很務實,他這個問題既有辯駁的成份,又有討論的意思,而且后者為重。他很可能想了解南陽新政的利弊,以備將來擇善而從,并找到違背禮法的地方,對孫策進行攻訐。
“百聞不如一見,荀君既對南陽有興趣,為何不去看一看?據我所知,河北雖然略有耳聞,但不外何伯求、辛佐治所傳的只言片語,而且偏頗之處甚多。孫討逆去年大破徐榮所部西涼軍,本是守土安民之善舉,傳到河北卻成了殘忍好殺的暴行,無知小民竟用孫討逆之名止小兒啼。文若在河北,想必有所耳聞吧?”
張纮沉下臉,哼了一聲:“你們對四輪馬車和新紙甘之如飴,卻肆意誣蔑孫討逆的名聲,就不怕置何伯求、辛佐治于尷尬之地嗎?”
荀彧的確很尷尬。何颙在南陽養病,辛毗托他庇身,在宛城收集消息,定期將信息送往鄴城。南陽的新式馬車、新紙都很受歡迎,邯鄲淳、胡昭等人編寫的古碑考證文章也引起了不少人的興趣,但他們對孫策的印象卻不好,即使荀彧沒有見過孫策,也知道這些傳言中有不少誣蔑之詞。
何颙、辛毗最多有些偏見,絕不會故意誣蔑孫策,但傳言總是有意無意的加劇,身為對手,袁紹抹黑孫策也是很正常的事。只是這樣一來,何颙、辛毗就成了謠言的始作俑者,將來傳出去難免有礙名聲。
但相比于尷尬,荀彧更不安。張纮對河北的情況很清楚啊,連孫策的名字被用作止小兒啼這樣的小事都知道?由此可見,孫策已經把袁紹當成了重要對手。孫策在汝南風平浪靜,什么出格的舉動也沒有,卻在南陽大刀闊斧的變更制度,自然不是郭圖等人以為的畏懼豫州世家,而是將重點放在荊州的戰略決策。
換句話說,他已經在策劃與袁紹的對抗。相比之下,袁紹卻對孫策沒有足夠的重視,到目前為止還以為孫策不堪一擊,劉備就能擋住,將來他親率大軍南下更是傳檄而定。
如果不是知道荀攸也在南陽,辛毗也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荀彧真想親眼去南陽看一看。如果孫策真像他想的這么深謀遠慮,那他不僅是袁紹之敵,更是朝廷之敵。他豈能掉以輕心。
“張君,據我所知,孫討逆入主南陽之后,南陽豪杰舉家出逃的不少,孫討逆縱使不是西涼兵那樣的殘暴之輩,所行也不是什么德政。南陽是帝鄉,就連天子都多加恩賜,如今孫討逆驅逐豪杰,奪人田產,眼里還有朝廷的制度嗎?”
朱儁的臉沉了下來。他對孫策意見最大的地方就是他變更制度。你一個小小的討逆將軍,連南陽太守都不是,憑什么在南陽亂來。如今天下多事,易動難安,你這么搞,眼里哪還有朝廷。如果眼里沒有朝廷,你立的功越大,對朝廷的危害就越大,越要加以提防。
朱儁輕咳一聲。“子綱,這些事……都是真的嗎?”
張纮不緊不慢。“是真的。不過,法無常法,漢家制度從來就不是一成不變,因時而變,有何不妥?當此衰世,不變革制度如何能中興大漢?就算有些出格之處,也不過是試驗過程的偏差,談不上目無朝廷。要說出格,誰還能比袁本初承制封拜、另立新帝更出格?”
“呃……”荀彧和朱儁同時語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