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多少有些意外。郭嘉有細作在陳國,但細作進不了王府,也進不了劉寵的軍營,所以劉寵是什么樣的態度對他來說是空白。之前駱俊的立場偏向于袁紹,劉寵在歷史上又與袁術不睦,他下意識地以為劉寵也傾向于袁紹,現在聽劉寵說這句話,他意識到情況并非如他所想。
劉寵大致說明了一下情況。
這段時間陳國其實沒受什么侵擾,就算有黃巾入境也是小股潰兵。盛夏時節,本來不適合征戰,但黃巾卻是例外。一來他們根本沒什么甲胄、戰袍,天氣對他們的影響有限;二來他們餓急了,與其餓死,不如戰死、熱死。所以天氣越熱,黃巾反而攻勢越猛。原本劉備代領兗州刺史時打得還算不錯,黃巾主力一直被擋在濟陰、山陽以東。劉備離開兗州之后,只剩下鮑信孤軍奮戰,又不幸戰死,剩下的袁遺、袁敘等人根本不會指揮,看著黃巾長驅直入。
好在他們的目的是和黑山軍會合,所以主力一直在西進,在兗州北部活動,沒有南下的意思,否則睢陽、陳國早就遭殃了。劉寵這段時間最忙的不是打仗,而是收尸。黃巾沒有輜重,走到哪兒就搶到哪兒,搶不到就可能餓死在路邊。天氣太熱,如果不及時處理,很容易引發瘟疫。劉寵竭盡所能,也只能保證幾條主要道路上不會有曝尸,但野地里還有多少,他也說不清,但是肯定有,已經發生了有好幾起吃了尸體的野狗發瘋傷人的事了。
“陳國雖說人口不少,但土地有限,而且大部分都掌握在世家手中,駱相能夠調控的資源有限,就算想救人也力不從心。這幾年涌入陳國的難民已經讓他捉襟見肘了,如果放任黃巾進入,不僅救不了他們,反而會釀成災難。”
劉寵長嘆一聲,握緊拳頭,捶了一下案,眼睛濕潤了,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身為王者,平時享受百姓的供養,衣錦食玉,危難時見死而不能救,只能看著他們曝尸荒野,被野狗啃食,孤真是慚對天地,愧對祖宗,愧對子民啊。”
孫策也有些心酸。他看向駱俊。駱俊卻低著頭,不愿發表意見。郭嘉見狀,笑道:“將軍,駱君有君子之風,不為已甚,這種得罪的人事還是由我來說吧。說起土地兼并,陳國可比汝南嚴重多了。從春秋時代起,陳縣就是陳國的國都,多有大族。后來入楚,又做過楚國的國都。秦漢以來,陳也一直是封國,這里的豪強也許不見經傳,但淵遠流長,根基極深,有不少是經營幾百年的世家。土地、人口大部分都掌握在他們手中,真正由朝廷控制的糧賦非常有限。說實話,駱君能做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孫策看著駱俊,駱俊被逼無奈,嘆息道:“將軍,我也知道土地兼并是痼疾,但我能怎么辦?這幾十年災害頻頻,朝廷又橫征暴斂,百姓苦不堪言,只能賣地求生。雖是飲鴆止渴,總能救一時之急。我如果禁止兼并,他們更沒生路,遲早要餓死,而那些土地也會拋荒。與其如此,不如讓他們買賣。”
“好吧,就算你說得有道理,那些人買土地也是做善事,暫時就不追究他們多占土地的問題。他們多占的土地交賦稅嗎?”
駱俊扭過頭,一聲不吭。
劉寵心中不忍。“將軍,你就別為難駱相了,他也有難言之處。那些人經營多年,早已不是一家一戶,或是婚姻,或是通家,聯成一片,牽一發而動全身。好言相求,他們還能拿一些糧食出來助賑,逼得急了,一顆糧食也沒有,駱相也拿他們沒辦法。攻破莊園、奪其良田這樣的事只有將軍做得,駱相可沒這手段。”
孫策放下了筷子,看看劉寵,又看看駱俊,如夢初醒。“我說大王和駱君為何如此配合,原來是等著我來啃骨頭,做惡人啊。”
劉寵和駱俊尷尬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