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弘農王,一直很沉穩的天子眼圈紅了,落下淚來。他和劉辯雖然不是一母所生,又有帝位之爭,但那都是被人利用,他們兄弟之間關系極好。劉辯雖然不是帝王之才,對他這個弟弟卻極是友愛。當初宮中火起,他們兄弟倆逃出皇宮時,劉辯一直拉著他。至于唐姬,他印象也非常深刻,那是一個看似柔弱,卻性格剛強的女子,即使劉辯落難,她也不離不棄。
“唐姬現在何處?”
“弘農王薨后,她回到潁川老家。其父逼其改嫁,她誓死不從。”
“烈女也,不讓須眉。”天子一邊抹著眼睛,一邊說道:“令君亟為我擬詔,召她入宮,以禮相待。”
“唯!”荀彧躬身領命。
伏完坐在一旁,暗自心驚,重新打量了荀彧兩眼。他想起來了,唐姬不是別人,正是前中常侍唐衡的從女,而荀彧的母親也是唐衡的女兒,換句話說,唐姬是荀彧的外親。唐姬進宮,固然能對證明天子是先帝的血脈起一定作用,但更大的作用卻是荀彧有了援手。從天子的態度可知,這個唐姬絕不是一個普通女子,尤其是對天子而言,唐姬的到來一定會對天子產生影響。
“令君,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唐姬乃是唐衡族人,其父唐瑁、伯父唐珍、唐玹俱是濁流。”
“伏君所言甚是,事急從權,唐姬入宮,有助于陛下,縱使其父輩為濁流,又有何不可?世家名族中貪腐的也不在少數吧?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當此危難之急,不宜苛求,因小害大。”
伏完啞口無言。關系到天子血脈,他不敢輕易阻攔。
荀彧接著說道:“陛下,臣竊以為,自光武皇帝推崇儒學,養士一百余年,珍惜名節的士人固不少,但矯枉過正的弊端也漸深,清流、濁流之分就是其一。這世上何嘗有絕對的清,又何嘗有絕對的濁?不過是標榜名聲、互相吹捧罷了。黨同伐異,互相攻擊,黨錮因此起焉。”
天子點頭表示同意。他對黨人其實沒什么好感,袁紹就是黨人領袖,可是他都干了些什么?伏完這句話說得不合時宜,他倒是不貪不腐,可是他有什么用?
見天子不反對,荀彧進一步建議道:“圣人之道,在乎中和。凡事過猶不及,清濁如是,文武如是,關東關西亦如是,此皆不得不除之積弊也。國難思良將,如今天下大亂,正是名將用命之時,關東出相,關西出將,若一味排斥武人,排斥關西人,如何能中興大漢?讀《孝經》退敵嗎?讀書讀至如此地步,難道是圣人所希望的?”
伏完面紅耳赤,不敢再置一辭。荀彧不僅見識過人,對儒家經典同樣熟悉,他根本說不過他。
天子卻深表贊同。當此危難之際,只靠那些博通經典的書生是不行的,他們什么忙也幫不上,伏完就是典型,家傳尚書四百年,又是尚公主的貴戚,危難之時卻無一絲用處。要想平定天下,中興大漢,要靠荀彧這樣的讀書人,要靠皇甫嵩那樣的名將,要靠各種有實干才能的仁人志士,還抱著那些清流濁流、關東關西的迂腐觀念只會自取滅亡。
天子欠身施禮。“令君高明,不愧為王佐之才,朕雖愚昧,敢請詳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