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配也不想灰頭土臉的回去。他一聲不吭,任由審英服侍他洗漱一番,換上新衣,來到孫策面前。在戰場上,他和孫策見過面,但當時形勢緊張,孫策全副武裝,手持霸王殺大殺四方,渾身是血,臉上也沾了不少血污,他看得并不是很清楚。此刻與孫策對面而坐,他才算真正看清孫策的長相,不禁心生意外。眼前的孫策英俊魁梧,雖然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赳赳武夫,卻笑容燦爛,語氣隨和,絲毫不是他印象中的野蠻殘暴,反倒有幾分難得一見的質樸。
見審配目不轉睛地打量自己,孫策笑了。“怎么,想記住我的模樣,將來好避而遠之?”
“不,記住你的模樣,將來才不會認錯人,報錯了仇。”審配反唇相譏,不肯假以顏色。
“那你可要注意,下次可就不是三百匹戰馬的事了。”
“的確,下次我擒住你,不僅要討回這三百匹戰馬,還要加倍。”
“哈哈哈……”孫策忍不住放聲大笑,舉起酒杯。“久聞審正南行不逾矩,現在看來不盡其然,你還是一個很風趣的人嘛。來,我們喝一杯。”
審配板著臉,舉起酒杯,賭氣似的一飲而盡。孫策笑瞇瞇地看著審配,心里樂開了花。審配越是頑固,他越是開心。如果審配從此蔫了,他反倒會失望。他又不想和審配交朋友,他放審配回去是為了讓他繼續領導冀州系,和汝潁系唱對臺戲,沒點脾氣怎么行?
“我冒昧地問一句,足下想怎么打敗我啊?”孫策放下酒杯,扭了扭脖子,晃動肩膀,關節發出啪啪的脆響。“俗話說得好,拳怕少壯,足下一把年紀,想必不會是和我決斗。可若是統兵的話,你麾下的三萬冀州兵所剩無幾,糧草、軍械更是丟得一干二凈,只能仰食于人,就算還能上陣,恐怕也不會由足下來指揮吧?換成荀休若,說不定還有幾分可能。”
審配閉口不言,眼神黯淡,心中更是焦慮不安。敗軍之將不言勇,和孫策斗氣沒什么意義,回營后如何奪回兵權,與孫策再決勝負才是他現在要考慮的問題。雖然孫策意在挑撥,說的卻是實情,他被孫策擊敗,大軍崩潰,自己被俘,一世清白毀于一旦,回營后還能重掌兵權嗎?
這個問題他已經想了兩天,還沒有找到任何解決之道。
“恕我直言,袁本初之所以同意贖你回去,恐怕只是出于安撫人心,并不打算讓你繼續統兵。”孫策說道,不緊不慢地撥著審配心里的那根刺。“也許你可以效仿孟明視,但袁紹卻不是秦穆公。你如果不想受辱,還是低調一點的好。以魏郡審家的實力,做個富家翁還是沒什么問題的。袁紹父子不自量力,想逐鹿天下,免不了需要大量的錢糧財物,足下如果能及時進獻,將來不失鄉亭之封。”
審配哼了一聲,不置可否,眼中憂色卻更濃。
“其實足下年過半百,已是知天命之年,應該清楚袁紹非能成大事之人。與其附逆,落個身死名滅,不如退守田園,含飴弄孫,靜觀天下風云。”孫策幽幽地說道:“豫州世家附逆,如今逃亡的逃亡,待罪的待罪,木已成舟,悔之晚矣。足下何必步其后塵?及時抽身,尚有一線生機。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我雖是敵手,也算是相識一場,臨別贈言,還請足下三思。”
審配抬起頭,凝視著孫策,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