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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池畔,楊彪和士孫瑞拱著袖子,并肩而立。不遠處就是牛郎的石像,翹首東望。池邊有不少人正在釣魚,還有一些孩子在水里游泳,盛夏七月,戲水是最好消暑方式,他們玩得很開心,一次次從旁邊的假山上躍下,濺起水花無數。
“往年雨水多的時候,水面比現在還高,可以漫過那片亂石。”士孫瑞說道。楊彪靜靜地聽著,一聲不吭。原本以為荀彧也會來的,可他們在這里站了好一會兒了,荀彧的身影還是沒有出現。士孫瑞接著說道:“那時候沒人知道水其實很淺,從上面跳下來只有一個結果,摔得頭破血流,甚至有直接摔死的。”
楊彪一驚,回頭看了士孫瑞一眼,重新看了過去。“那現在怎么沒事呢?”
“京兆尹府收到報告后,派人看管此處,禁止游戲,但還是攔不住,誰攔得住孩子呢,他們天生就喜歡冒險的,所以總有人偷著跳,也就總有人受傷。有人提議將水面下的假山挖去,但很快就有人反對,那座假山是孝武帝時所建,傳承至今。上林苑本是皇家禁苑,朝廷體恤百姓,開放上林苑讓百姓耕種本是皇恩,如果因為百姓少年無知,毀了假山,未免本末倒置。”
楊彪嗯了一聲,不置可否,靜聽下文。
“后來文若不知怎么的聽到這消息了,他讓人測試了水深,然后選了一個適合的地點,又在上面建了一道圍欄,圍欄有個缺口,從缺口處跳下來就沒事,翻過圍欄跳的就有危險。”士孫瑞看著那些魚貫躍下的身影。“所以你看,文若只是選了一個更安全的方向,就保全了孩子們的樂趣,又沒有動假山的根基。”
楊彪笑道:“所以君榮也準備做一道圍欄了?”
“只有我是不夠的。”士孫瑞轉身看著楊彪,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如果四世三公的弘農楊家袖手旁觀,僅憑我們幾個,又能做多少呢?”
楊彪笑著搖搖頭,慢慢向前走去。士孫瑞跟了上去,兩人并肩而行。腳下是一條青石鋪成的小徑,長安廢棄太久,朝廷多事,幾十年也許都來不了一次,這里雖然有官員負責,也大多懈怠,青石之間長出了草,將青石頂起,原本平整堅實的道路現在變得坑坑洼洼,有些青石斷了,有的干脆不見了。
“君榮,并非是我推脫,而是我內有袁氏之妻,外有附逆之子,無以自明……”
“文先兄,到目前為止,孫氏父子并無不臣之跡,即使是袁氏,有不臣之心的也只是袁紹,其他人并未受到牽連。”
“孫氏父子占居五州,誰還信他是忠臣?是朝廷承認他們占據五州,還是他們拱手讓出四州?”
“他們能主動讓出四州當然更好,實在不行,只要他們能夠維持名義上的忠誠,朝廷也可以承認現實。”
楊彪驚訝地看著士孫瑞,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過了半晌,他問道:“為什么?”
“欲取先予而已。朝廷暫時無力征討,只能以退為進,穩住孫氏父子,緩緩圖之。”士孫瑞頓了頓,壓低了聲音。“朝廷要平定涼州,天子可能會御駕親征,以戰養戰。若火德不滅,天佑大漢,數年后涼州平定,天子也在戰場上磨練了自己,或許有與孫策一戰之力。”
楊彪勃然大怒。“是誰這么輕狂,數年間能平定涼州?涼州三明打了幾十年……”
“那就再打幾十年,總比坐以待斃好,你說對吧?”
楊彪無語,過了半晌才慢慢恢復平靜。“那我能做什么?”
“出使關東,盡可能穩住孫策父子。如果能取回一州數郡當然更好。如果不能,那就爭取一些錢糧物資,助陛下西征。朝廷做出這么大讓步,就算不指望孫策投桃報李,總得換回點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