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艙,張纮指定了侍者所住的艙室,讓張鈞等人一起去準備整理,他引著楊彪來到上面的飛廬。飛廬有如房屋的正屋,一半是居住、辦公用的艙室,一半是露臺,可以任欄觀景,呼吸新鮮空氣。飛廬之上只有一個爵室。爵室又稱鵲室,是供負責瞭望、監視的士卒用的,現在上面沒有人,飛廬之上就是張纮和楊彪。站在飛廬上,能看到前面孫策坐艦上的情景。孫策的座船上人頭攢動,飛廬四周的走廊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隱約還能聽到激烈的爭辯聲。
“那些都是來迎接的吳會官吏、世家代表。”張纮介紹道。
“什么事,這么吵?”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還能爭什么,無非是利而已。黃大匠造出了萬石海船,南往交州,北至幽州,獲利甚豐,吳會世家心動了,都想籌資建造,分享利潤。”
“利很厚嗎?”
“一年獲利千金左右,不出意外的話,五年左右能收回成本。”
“那要是出了意外呢?”
“出了意外那就血本無歸了,所以風險很大,對海船的要求也非常高。吳郡木學堂最近幾年的精力基本都在海船上,為此我們每年要投入近千金,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收回成本。”
楊彪沉默不語。他不是那種只會死讀書的書生,他有豐富的實踐經驗,知道像這種大型船只的改造很費錢,很費時間,絕不是拍拍腦袋就能成功的。荀彧在關中推行新政,效仿南陽建立木學堂,建紙坊,造四輪馬車,但是投入不足,又沒有高水平的匠師,不論是紙還是馬車都無法和南陽競爭,不得已,劉巴才提出用官府手段干涉市場,控制價格,打擊南陽商人。
這無異于竭澤而漁,根本阻止不了孫策的壯大。關中市場每年能收多少市稅?也就是海船來回一趟交州、幽州的利潤吧,和孫策在吳郡木學堂的投入差不多。孫策高投入,高產出,做的是大生意,朝廷想學也學不了。
“利潤如此豐厚,孫將軍用不了幾年就能橫掃天下了。”
張纮無聲地笑了。“真要不惜代價,現在就可以橫掃天下,不過那不是我們希望的結果。”
“你們希望什么樣的結果?”
“我們想讓天下人看看,治理天下有更好的選擇。”張纮轉頭看著楊彪,面帶微笑。“文先兄久歷仕宦,經驗豐富,如果你愿意助力,政務堂祭酒非你莫屬。”
楊彪沉默良久,一聲嘆息。
吳會世家吵得不可開交,就連虞翻都有些彈壓不住。在年入千金的利益面前,所有的矜持都不翼而飛,每個人都撕去了斯文的偽裝,唾沫橫飛,如果不是知道虞翻身手很好,脾氣很不好,這兒又是在孫策的座艦,說不定真有人拔劍決斗。
蔡瑁冷眼旁觀,他覺得這些吳會人還是太笨了,都貪心不足,一心想獨吞好處,卻不想想自己能不能吃得下去。萬石海船的利潤是豐厚,但成本也高,一條海船要五六千金,一般的家族根本拿不出來。即使造出了海船,一切順利,也要五六年才能收回成本,萬一中途遇到風浪傾覆,那就是幾千金的損失,足以讓一般的家族破產。
荊襄人經營這種大生意有現成的例子可以參考。他們采有合股的方式,每戶幾十金、幾百金,幾十戶出資,籌集幾千金也不成問題,然后再按股份分紅,坐在家里收錢。萬一不幸,折了本,也不會對整個家族產生致命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