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劉曄又道:“就算陛下有列位先帝相佑,擊殺孫策,孫策還有四個弟弟,兩個兒子,尤其是他的父親孫堅正當壯年,孫家不會分崩離析。可是陛下萬一有所不諱,誰來繼承你的事業?是伏貴人剛剛誕下的皇子,還是宗室中的哪位支系?恕臣冒昧,宗室中唯一堪與孫堅匹敵的就是陳王,而他要比孫堅年長近二十歲,已是花甲之年,他那幾個兒女也不是孫堅的對手。”
天子深吸了一口氣,臉色變了幾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恢復了鎮靜。“這么說,子揚也如荀令君一般,建議我垂拱而治。”
劉曄搖搖頭。“臣只是說荀令君所言也有一定道理,并不是贊同他的看法。在臣看來,出擊固然倉促,坐等也未免消極,可取其中。”
天子大感興趣,催促劉曄快說。劉曄走到地圖前,指指交州和幽州。“陛下,孫策封王,曹操、劉備、袁譚難道就不想?驅狼搏虎,使其自斗,不論孰勝孰負,皆對朝廷有利,何樂而不為?幽州關系到戰馬,交州關系到海外之貨,皆不可失,孫策縱有財力,兩線作戰,又能堅持多久?彼消此漲,數年之后,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天子揚了揚眉,看看劉曄,又看看地圖,忽然笑了。“子揚,你是不是對涼州人也有些想法?”
劉曄無聲地笑了笑,淡淡地說道:“陛下,涼州士庶深受朝廷恩寵,立功心切,臣以為其志可嘉,但他們入朝不久,更沒有與孫策對陣的經驗,初生牛犢不怕虎,倉促上陣怕是會重蹈徐榮覆轍,正中孫策下懷。這是陛下最后的倚仗和希望,不宜孟浪。臣是關東人,貿然反對,難免會有非議。陛下不如問問皇甫太傅父子,皇甫堅壽在太湖住了那么久,就算足不出帳,天天聽戰鼓聲,對孫策的了解也要比我們多得多。陛下,孫策是朝廷勁敵,陛下要想戰勝他,需要利用每一點機會,即使是楊修也不例外。”
天子豁然開朗,虛握起拳頭,輕輕地敲擊著掌心。“還是子揚有見地,我未免意氣用事了,被楊修一封奏疏激得方寸大亂,險些中了他的計。對了,士孫瑞到哪兒了?他這一路走得真夠慢的啊,去年十一月就起程了,三個月還沒到長安。”
“士孫瑞走得慢,是不知道陛下心情。如果知道陛下心情,他會快馬加鞭趕回來的。”
天子瞥了劉曄一眼,“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他趕回來不是為了出謀劃策,而是阻止我犯蠢,對吧?”
劉曄一本正經地說道:“臣不敢妄言。”
天子擺了擺手。“皇甫太傅年高,身體又不好。太尉久缺的確不合適。等士孫瑞回來,看看他的收獲,如果可用,就讓他任太尉,你覺得如何?”
“陛下圣明,非秦穆公可比,必能成一代圣君。”
天子沒有再說什么,示意劉曄可以退下了。劉曄退了出去,天子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淡了,多了幾分無奈。劉曄的建策的確很高明,但是他對楊阜等人的排斥也非常明顯,隨著涼州士人大量入朝,關東、關西的矛盾有激化的趨勢。委任士孫瑞這個關中人為太尉,居中調和也是一個辦法。
如果士孫瑞對朝廷還有忠心的話。
可是人心隔肚皮啊,誰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荀彧這樣的親信說話都拐著彎,讓他險些誤會,更何況其他人。
天子暗自撓頭,說不出的疲憊。他轉身入室,眼睛余光一掃,看到曹丕站在一旁,忽然想起剛才劉曄的建議,不禁暗自后悔。
怎么沒想到曹丕今天當值?